[原创] 乡下男人
2020-11-28抒情散文武新平
乡下男人一如果说乡下女人是山沟的小溪,那么乡下男人就是壮实的大山了。年轻的汉子们从父辈的手中接过铁锨和镢头,接过那几亩贫瘠的田地,还有那头为家干了几十年的老黄牛之后,他们再不是黄土娃娃,而是一个乡下男人了。于是他们就开始按时间的刻度劳动,跟
乡下男人
一
如果说乡下女人是山沟的小溪,那么乡下男人就是壮实的大山了。
年轻的汉子们从父辈的手中接过铁锨和镢头,接过那几亩贫瘠的田地,还有那头为家干了几十年的老黄牛之后,他们再不是黄土娃娃,而是一个乡下男人了。
于是他们就开始按时间的刻度劳动,跟着太阳的影子早出晚归、春种秋收。他们赶着驴子或牛,那吆喝声(起初是有些羞涩、生硬和胆小的)老练而成熟,总是打破着村庄的寂静和萧条,被大山回荡和记忆。也正是这种声音,像绳子一样把他们和牲口和田地牢牢捆绑在了一起;也正是这种声音,让他们变得像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男人。
当一粒粒金黄的种子从他们手中滑落,均匀排布在田地上时,他们对于这个季节、这片土地又多了一份亲切和温暖,他们的眼睛因为收获而开始变得安详和宁静。忙忙碌碌的日子,赶着他们匆匆忙忙的脚步,他们的脸变得红里透黑,手变得粗糙而有力,性子变得沉稳,意志变得坚强,这群吃苦耐劳年轻的汉子们,已是一个村庄不可缺少的强大力量。
在一个村庄,一个乡下男人,如果不踏踏实实务地,不正正经经活人,不务正业就是一个“二流子” ,村庄的任何一个人都看不起他,也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一个乡下男人除了要干好庄稼活以外,还要挤时间进城赚钱。他们与这个社会似乎永远慢一拍,可是他们不能不进城,他们需要在城市里打工,把光阴往人头里跑。城市也需要他们:有种种的杂事,种种的粗活,等着他们来做。
头戴安全帽,身穿“盔甲”的他们名叫“民工” 。被千瓦灯盯着昼夜不眠、被黑夜缩小得像灯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工地。他们使劲的身体永远弯曲,他们的铁锨不停晃动,他们急促呼出的白气把钢筋和水泥衬托得异常冰冷。他们站在楼房之上,汗水湿透衣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楼下经过的穿裙子的姑娘他们还是看在眼里,一声大吼,或是一声口哨,然后一阵大笑,常让那些女孩子不得不加快脚步逃跑。他们还会吼几句秦腔,还会吼几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他们无名,所以不负责任,所以胆大妄为,超越任何言说的禁忌,所以粗俗、放荡。这是一种在理性、文明之外的快乐。
一年四季,只有在严寒到来,大雪覆盖的日子里,他们才能歇下匆忙的脚步,从工地回来,享享天伦之乐,也要给家、给家里的那一双永远盯着他们的老汉的眼睛一个交代。
二
乡下老汉被黄土涮得瘦骨嶙峋,就像朽化的树根一样。可他们在风烛残年仍然不能够停歇下来,安享天伦。因为在他们眼中,一片地就是一面旗,一面祖祖辈辈留下的生活的旗帜,一辈子都要鼓劲托举的旗帜,他们就是这个家的旗手啊,他们不能让一片地空下来变成荒地,尽管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也要亲眼看着让儿女们举旗而行。
佝偻的他们,每天将黎明吵醒后,便给牲口填草,饮水,牲口是他们同甘共苦的伴儿,他们深深地知道一个牲口对一个家庭的重要。然后他们从土地的这头走到那头,把田禾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他们是田野的守望者,他们的眼睛深陷,但炯炯有神,他们的眼神能看透土皮,深入到禾苗的根。这眼睛也正是儿女们最为害怕、让他们好好活人、不走邪道的一轮太阳。
冬天,他们等待儿女们的归来。
而往往就在冬天的某个夜晚,在不知不觉中,无声无息地少了一个乡下老汉,就像少了村里的一棵老弯腰树一样,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怀念他们那沉默的善良。只有他们的老伴儿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无故失去了一把用得上手的镢头。
是啊,黄土里一辈子,一辈子的人生仅就如耕作田地的一把农具,扬起,落下,落下扬起!在反反复复中被黄土磨掉钢水、肌肉,消瘦如骨,最终在守望与怀旧中都一个个入了土。
寒风冰冷,吹着新坟的脊背,大地缄默,如母亲的胸膛。一个乡下老汉普通的一生就这么平凡地消失,只有朵朵雪花,似在诉说着一个个伤心的故事……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看到一粒粮食,我仿佛就看到了一个乡下男人;看到一粒粮食,我就觉得它闪烁着金黄的温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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