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清水的鸟巢
2020-11-28抒情散文薛林荣
清水的鸟巢(约1960字)薛林荣近几年去清水,特别留意河谷大树上的鸟巢。清社公路开工的那一天,从永清镇乘车沿当地人所说的“别子河”向南走,在草川铺境内三四公里的路上,透过车窗,看到河道、山坡的大树上累累如积的鸟巢,计约二三十个,不禁感慨草川
清水的鸟巢
(约1960字)
薛林荣 近几年去清水,特别留意河谷大树上的鸟巢。 清社公路开工的那一天,从永清镇乘车沿当地人所说的“别子河”向南走,在草川铺境内三四公里的路上,透过车窗,看到河道、山坡的大树上累累如积的鸟巢,计约二三十个,不禁感慨草川竟是鸟的天堂。鸟巢高悬在人家门外的椿树、槐树、核桃树上,天空众鸟翔集,院外黄狗静卧,屋内小儿咿呀,一柱炊烟自屋顶冲天而起……草川,草川,人与自然和谐与共的原生态河谷啊! 我的家乡秦安,也有很多鸟巢。那些突兀地高筑在树桠之中的,大多是喜鹊的巢。倘若去林区,可以在细密的树干中寻到黄鹂的巢,用柔软的蒿草编织而成,像一团绒绒的毛线,所谓金丝窝者,大约是指这个。小时候放羊的时候,我以搜寻和捣毁黄鹂的金丝窝为乐事,现在想来,这是作孽。即便我在秦安见过很多的鸟巢,也没有清水草川铺的鸟巢这么多,这么集中,并且筑得这么旁若无人——秦安的喜鹊筑巢时,似乎颇费了一番心思,那些巢,无一不在高大险峻的树桠上,几里之外望去,依然是一个“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焉”的巨大的巢。而清水的喜鹊,却可以将巢筑在河道里两米多高的树桠上,它似乎全然不必考虑此鸟巢的安全性,同时,它甚至可以在一棵不大的树上筑三四个巢,如同人类的复式楼,手法写意而纯真。于是,整个河道看上去就是用鸟巢连辍起来的一个生态园。如果说秦安的喜鹊建的是摩天大楼的话,那么清水的喜鹊建的则是别墅。戏谑一些看,这和两地的民风颇有些相通之处:秦安生态条件不佳,居者以谋生为要务,人多勤慧,崇尚经营,独立做事能力强,有“一人成龙,三人成虫”之说。清水被称作天水的后花园,生态较秦安好,历史上是桑麻翳野的富庶陇右的代表,民风厚朴,率真质直,平和之气溢于城乡。秦安和清水的区别,就像他们各自的历史名人李广和赵充国的区别一样,前者一生攻伐,后者却在攻伐之后筑剑为犁,从杀伐的战场走向平和冲淡的农事。 我对清水的鸟巢抱有浓郁的兴趣,认为它是清水生态的一个隐喻。前几日组织政协委员视察中德财政合作造林项目,又去了一趟清水,这次是沿汤浴河流域向东北方向走。我留意到,汤浴河两岸山坡及村落田园的树上,居然也分布着数目不详的鸟巢!在我的眼中,它们像珍珠那样耀眼,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以张川瓦泉村为中心,包括清水在内,正是秦先祖非子受封之地,也就是嬴秦氏的故园,而秦先祖和大秦帝国的图腾,竟然就是鸟! 如此说来,清水的鸟巢无疑还是其历史脉源的一个隐喻! 秦人的先祖,流传下来最早的一个名字叫女修。《史记•秦本纪》载:“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意思是说,女修吞吃了玄鸟(燕子)产的卵,生下了儿子大业。秦族“吞玄鸟卵”而生大业的神话与夏族“吞神珠”而生禹的神话,以及周族“履大人迹”而生弃的神话一样,都是母系氏族社会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反映。据徐日辉先生研究,秦人的鸟图腾最初是代表农业的玄鸟(燕子),然后转化为带有西戎强悍霸气性质的猛禽鸱号鸟。这一观点具有考古实物支撑——在非子所邑的秦,即张家川和清水白驼一带出土了大量的鸱号鸟金饰片。 图腾是神话了的祖先,是氏族的保护者。正因为秦人崇拜的是鸟,所以秦始皇进军六国时,那猎猎作响的旗帜,不是龙旗,而是“翠凤之旗”! 秦先祖始终与鸟兽在打交道。《秦风谱》称伯益知鸟兽之语。舜当皇帝的时候,便让秦人伯益掌管山川林泽中的草木鸟兽。由于其驯化鸟兽有功,于是舜赐伯益姓“嬴”,从此,秦人有了自己的姓氏,嬴姓成了最古老的八大姓之一,这是无上的光荣与尊贵。 会驯鸟兽是秦人的优良传统,到商朝的时候,秦人费昌及其后人为商朝的皇帝赶得一手好车,从此嬴姓多显,慢慢发展为具有一定政治势力的部落。周朝时,秦人非子为周王室牧马有功,被封为附庸,邑之秦,第一处都邑在今张川县的瓦泉村一带,从此开始了其东进的序曲。 在清水留意鸟巢,有一种“对证古本”的索隐意味,让我无意中看到了秦人的背影。鸟是秦人的吉祥之神,是秦先祖与自然对话的一个代词,如果整理一下天水境内的鸟神话,兴许可看出图腾崇拜的遣迹,它富含对大千世界的敬畏与祈禳。 在汤浴河谷一个叫马圈沟的阔大草坡上,繁盛的干草厚可没胫,这里已经成活了1000亩刺槐油松混交林,假以时日,必定绿荫蔽日,鸟雀啁啾。我突然发现清水县政协党组书记谢红峰同志的手里拿着一个拳头般大小的鸟巢,竟是直接从草坡中捡到的。鸟巢已空,鸟雀当已于夏天“引窝”。仔细搜寻这片坡地,竟又发现了一只相同大小的鸟巢。这片草坡,显然是鸟雀们繁衍生息之所了。我收藏了这两个精致的金丝窝,将其置于书架,作为对秦人图腾的一种遥远的钩沉。返回天水的当晚,清水河先生招饮于他位于西关的画室,这个用一条河流作了笔名的诗人、画家对我说,昨晚给你作画一幅。打开一看,画很抽象,但有一点我看懂了,因为他在一棵看上去像芦苇那样柔软的大村上,赫然画着一个喜鹊窝! 我感谢着他,并欢喜地说,难道因为我留意了鸟巢,鸟巢才这样留意着我吗?
薛林荣 近几年去清水,特别留意河谷大树上的鸟巢。 清社公路开工的那一天,从永清镇乘车沿当地人所说的“别子河”向南走,在草川铺境内三四公里的路上,透过车窗,看到河道、山坡的大树上累累如积的鸟巢,计约二三十个,不禁感慨草川竟是鸟的天堂。鸟巢高悬在人家门外的椿树、槐树、核桃树上,天空众鸟翔集,院外黄狗静卧,屋内小儿咿呀,一柱炊烟自屋顶冲天而起……草川,草川,人与自然和谐与共的原生态河谷啊! 我的家乡秦安,也有很多鸟巢。那些突兀地高筑在树桠之中的,大多是喜鹊的巢。倘若去林区,可以在细密的树干中寻到黄鹂的巢,用柔软的蒿草编织而成,像一团绒绒的毛线,所谓金丝窝者,大约是指这个。小时候放羊的时候,我以搜寻和捣毁黄鹂的金丝窝为乐事,现在想来,这是作孽。即便我在秦安见过很多的鸟巢,也没有清水草川铺的鸟巢这么多,这么集中,并且筑得这么旁若无人——秦安的喜鹊筑巢时,似乎颇费了一番心思,那些巢,无一不在高大险峻的树桠上,几里之外望去,依然是一个“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焉”的巨大的巢。而清水的喜鹊,却可以将巢筑在河道里两米多高的树桠上,它似乎全然不必考虑此鸟巢的安全性,同时,它甚至可以在一棵不大的树上筑三四个巢,如同人类的复式楼,手法写意而纯真。于是,整个河道看上去就是用鸟巢连辍起来的一个生态园。如果说秦安的喜鹊建的是摩天大楼的话,那么清水的喜鹊建的则是别墅。戏谑一些看,这和两地的民风颇有些相通之处:秦安生态条件不佳,居者以谋生为要务,人多勤慧,崇尚经营,独立做事能力强,有“一人成龙,三人成虫”之说。清水被称作天水的后花园,生态较秦安好,历史上是桑麻翳野的富庶陇右的代表,民风厚朴,率真质直,平和之气溢于城乡。秦安和清水的区别,就像他们各自的历史名人李广和赵充国的区别一样,前者一生攻伐,后者却在攻伐之后筑剑为犁,从杀伐的战场走向平和冲淡的农事。 我对清水的鸟巢抱有浓郁的兴趣,认为它是清水生态的一个隐喻。前几日组织政协委员视察中德财政合作造林项目,又去了一趟清水,这次是沿汤浴河流域向东北方向走。我留意到,汤浴河两岸山坡及村落田园的树上,居然也分布着数目不详的鸟巢!在我的眼中,它们像珍珠那样耀眼,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以张川瓦泉村为中心,包括清水在内,正是秦先祖非子受封之地,也就是嬴秦氏的故园,而秦先祖和大秦帝国的图腾,竟然就是鸟! 如此说来,清水的鸟巢无疑还是其历史脉源的一个隐喻! 秦人的先祖,流传下来最早的一个名字叫女修。《史记•秦本纪》载:“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意思是说,女修吞吃了玄鸟(燕子)产的卵,生下了儿子大业。秦族“吞玄鸟卵”而生大业的神话与夏族“吞神珠”而生禹的神话,以及周族“履大人迹”而生弃的神话一样,都是母系氏族社会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反映。据徐日辉先生研究,秦人的鸟图腾最初是代表农业的玄鸟(燕子),然后转化为带有西戎强悍霸气性质的猛禽鸱号鸟。这一观点具有考古实物支撑——在非子所邑的秦,即张家川和清水白驼一带出土了大量的鸱号鸟金饰片。 图腾是神话了的祖先,是氏族的保护者。正因为秦人崇拜的是鸟,所以秦始皇进军六国时,那猎猎作响的旗帜,不是龙旗,而是“翠凤之旗”! 秦先祖始终与鸟兽在打交道。《秦风谱》称伯益知鸟兽之语。舜当皇帝的时候,便让秦人伯益掌管山川林泽中的草木鸟兽。由于其驯化鸟兽有功,于是舜赐伯益姓“嬴”,从此,秦人有了自己的姓氏,嬴姓成了最古老的八大姓之一,这是无上的光荣与尊贵。 会驯鸟兽是秦人的优良传统,到商朝的时候,秦人费昌及其后人为商朝的皇帝赶得一手好车,从此嬴姓多显,慢慢发展为具有一定政治势力的部落。周朝时,秦人非子为周王室牧马有功,被封为附庸,邑之秦,第一处都邑在今张川县的瓦泉村一带,从此开始了其东进的序曲。 在清水留意鸟巢,有一种“对证古本”的索隐意味,让我无意中看到了秦人的背影。鸟是秦人的吉祥之神,是秦先祖与自然对话的一个代词,如果整理一下天水境内的鸟神话,兴许可看出图腾崇拜的遣迹,它富含对大千世界的敬畏与祈禳。 在汤浴河谷一个叫马圈沟的阔大草坡上,繁盛的干草厚可没胫,这里已经成活了1000亩刺槐油松混交林,假以时日,必定绿荫蔽日,鸟雀啁啾。我突然发现清水县政协党组书记谢红峰同志的手里拿着一个拳头般大小的鸟巢,竟是直接从草坡中捡到的。鸟巢已空,鸟雀当已于夏天“引窝”。仔细搜寻这片坡地,竟又发现了一只相同大小的鸟巢。这片草坡,显然是鸟雀们繁衍生息之所了。我收藏了这两个精致的金丝窝,将其置于书架,作为对秦人图腾的一种遥远的钩沉。返回天水的当晚,清水河先生招饮于他位于西关的画室,这个用一条河流作了笔名的诗人、画家对我说,昨晚给你作画一幅。打开一看,画很抽象,但有一点我看懂了,因为他在一棵看上去像芦苇那样柔软的大村上,赫然画着一个喜鹊窝! 我感谢着他,并欢喜地说,难道因为我留意了鸟巢,鸟巢才这样留意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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