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风,一直吹
2020-11-29抒情散文江南
偶尔我会遐想起那间空房子,房顶上长满了蒿草。午后的阳光打在蒿草上,刺眼。有金色的光芒从蒿草的缝隙中穿透过来,像芒针一样直刺人心。残破的玻璃,褪色的窗棂。院子里有生了锈的铁锅,豁着一个大口子,像是遭遇不幸,就此残缺,无法弥补。院子的另一侧是邻
偶尔我会遐想起那间空房子,房顶上长满了蒿草。午后的阳光打在蒿草上,刺眼。有金色的光芒从蒿草的缝隙中穿透过来,像芒针一样直刺人心。残破的玻璃,褪色的窗棂。院子里有生了锈的铁锅,豁着一个大口子,像是遭遇不幸,就此残缺,无法弥补。院子的另一侧是邻家高大壁垒的院墙,有着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实事上也是如此,这个小屋的主人,很少被他人光临。偶或不知深浅,收购废品的误闯进来,四处逡巡一下,发觉倘若是把这些在他看来是废品的东西搬走,则所剩无几。那人摇摇头走了,房子的主人也不说一声,脸上依旧是欣喜。房子的一半是在阴影中的,也覆盖了半个院子。不被收拾的青草,长得异常恣肆。老鼠、野猫和谁家不小心流浪出来的狗,皆可以在此安全地找到家的感觉。白天或者夜晚,这里都有生灵的气息。 在这里,房间的主人似乎成了道具。他在它们之间小心翼翼地行走,唯恐惊扰。他把房间中凌乱、廉价酒瓶收拾出来,放在水缸的旁边,摆成栅栏的形状。不知道从何处捡来的纸盒箱子,宝贝般放在院子里,成为猫和狗的的下榻之处。有时那些小东西们跑野了,一天不回来。房间的主人就在没有院门的门口等,像是等着亲人,等着离家的老婆、孩子。他撮着手,神情焦急,不敢离开家门,又想出去四处转转,或者他也想到自己是没有方向,和无处寻找的。谁能知道那些自由的猫和狗,或者那些贪玩的老鼠,躲在了哪里。又是在哪里玩的兴致盎然,而不知归途? 凉下来的光亮斜耷在他的身上,他像一座破败的城堡,被人遗弃。准确的说,被这些没有良心的小动物遗弃。他的脚边有半块儿瓦片,寂寞的躺在那儿。沙砾和花粉都走得干干净净,在岁月中逃遁和匿藏,忍住不说话。房间的主人,在夏末的晚风中,有着孩子般的疼痛和无助。小路对面的人家种着向日葵,灿烂的黄,在略微黯淡的时间中招摇着,把自己全部的亮度坦露出来。一定是刺到他的眼睛了,房间的主人用衣角拭了拭眼角。微风吹开他没有扣拢的衣襟,吹开他隐秘的心事。那个抱猫的女人,在多年前的一个夏末离开,再也没有回来。留下的雪花膏瓶子被他珍藏,这些年,各种各样的猫是他用以怀念那个女人的唯一途径。他从不刻意养猫,收留着那些无家可归的猫儿,就像多年前的那个春天,他在山坡旁收留了女人一样。 那年的春天到夏天的时间,是张狂的岁月。他青葱的胡茬被女人纤细柔嫩的手剃去。潮湿的房间,开出了素白的花。女人在他怀里,像是柔软的蛇。冰凉、猩红、妖冶。他偶或觉得那是聊斋里的故事,时时地掐痛自己的胳膊,真实的疼痛给他一种异乎寻常的快乐。女人离开他的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他在田里感到一阵心痛,回来时女人走了。炕头留下了雪花膏瓶子,还有被女人抱了三个月的猫。某一天夜里,那只猫也离去。他是哭过的,房间的主人从不隐瞒自己对女人的思念和热爱。那样芬芳的女人,能够和他一起养猫,一起过日子,把潮湿的房间烘干,过出颜色和味道来,是他这一辈子没有想过的,像是梦境。他的手真实地触摸过那个女人温热的身体,在女人离开的这些年,他的心中不断地怒放出伤花。疼痛,幸福地撕扯着他。邻人奇怪他为何喜欢猫,却从不去抱养,而是不断收留那些四处流浪的猫。他自己懂得,缄默不说。 后来,房间的主人故去。他的故去像是一株草的萎去一般,不足以形成某种波澜。万千草丛中,一株草太卑微和简单。只是有人亲眼看到,埋葬他的那天早晨,数十只不同颜色的猫,一起奔向他的土坟。它们围着那个土丘转圈。 一阵风,轻轻地吹过。吹落了一片叶子,枝头留下脱落的痕迹。风却不知道叶子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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