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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丁香花

2020-11-29抒情散文敬一兵
以秋天的名义,冷风肆无忌惮地掠夺树叶的绿色,淫荡地虐待枝条的情感,甚至,还用蛇一样扭动的姿势,把树木用了整整一个春天精心编织而成的歌谣,从年轮的记忆和树皮裂纹里掏出来,拖曳着抛向没有归属的深谷,任凭歌谣撒落在天空的音符,一边高喊“我是丁香,
  以秋天的名义,冷风肆无忌惮地掠夺树叶的绿色,淫荡地虐待枝条的情感,甚至,还用蛇一样扭动的姿势,把树木用了整整一个春天精心编织而成的歌谣,从年轮的记忆和树皮裂纹里掏出来,拖曳着抛向没有归属的深谷,任凭歌谣撒落在天空的音符,一边高喊“我是丁香,我是丁香”,一边焦灼地追赶在坠落的歌谣身后。风以为,这样的拖曳,就能够彻底沉淀出丁香花的全部凄楚,然后像戳记一样,把它嵌入时间的印象里。是的,风为丁香花举行的葬仪,都是从一片落叶开始的。   风不知道,当它把落叶和花瓣埋进颓废的黑暗中时,绽放在春天的紫色或者是白色的丁香花,已经用自己的每一个气孔,每一条游走的纹路,还有每一个色泽的细微颗粒,在春色的鸿鸿濛濛的氤氲之气的流淌中,梭织往来般地把自己生命路途上的每一个脚印,与阳光的抚慰、雨露的滋润以及蜂蝶的亲吻,作了细致的交流和坦诚的丈量,之后,秉承自然的意志,用夏天的全部热情,酝酿构思出了类似于散文的生活句号。无论时间用怎样的眼光扫来扫去,丁香的种子,就是一个句号,一个生命轮回的句号。而且,这样的句号,与风无关。葬仪中的风,只是把丁香花的外衣吹成了皱纹,企图像拧麻花那样,把丁香花抽缩成一个又一个孤立的词汇。   正如丁香花总是用白色或紫色,给予了时间这个词汇一个崇高的敬意一样,在告别秋天的日子里,丁香花也总是用自己种子的朴实形状,彻底地呈现在风的面前。只是,风不屑。确实,丁香花的种子太渺小了,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风把渺小的种子,先是得意地悬浮到倾斜的空间,然后又恶狠狠地砸向通往冬季的那条死亡路上。在风的逼指下,那条路的末端,消失在了寂寞冬季的暮色深处。风没有想到,它的这个举动,其实是一次糊涂的安排。丁香花的种子,宁可把夏天当成死路,也不会把冬天看成是终结的末途。所有的落叶,像鸟儿一样纷飞的花瓣,还有种子,都是为冬季而落的。   被丁香树推选出来的所有精华元素,一旦集中到了种子里,立刻就身负使命。它们必须肩起把一株明天的丁香树,从对自己前辈兴奋回忆的那条飘荡的线上,转移到浓冬正在发出一阵躁响的蹉跎之中的重任,以便在冷漠的荒野,于时间的覆盖,或者风的磨灭的枪口下,磨砺出没有牡丹的娇艳,没有玫瑰的妩媚,没有腊梅的幽独,没有翠竹的孤傲的淡泊精神。这太重要了,对丁香的种子。从树到一粒种子之间的迁移,看上去仅仅是春季到冬季的一次投掷,实则是联系过去与将来的一个生命驿站。一切沉沦与飞扬,都是顺着节令,在地貌上交错展开的一个又一个序幕。无疑,丁香种子所置身的驿站,就是能够产生音响、色彩、线条和符号的卑贱的泥土。   种子没有沉湎于泥土的叠盖,而是沉湎在对体内驻足的精华元素的消化,以及对渗透到土壤中的一丝阳光的味道,还有一粒雨珠的气息进行交融的过程里了。繁杂、喧嚷、轻浮、做作和所有葳蕤的虚妄,都像晨曦剪成的烟缕,要么就从种子制造的绿茸茸的梦境的墙角下流走,要么就随了种子的外衣,一同腐烂在了淤泥的深处。与阳光和雨水一起留在了种子内部的,是一种期盼的情绪。这样的情绪,是掩藏在纯粹意义上的安宁之中的。它们在等待,等待着春天的阳光,缓缓扳动时间的齿轮,从而获得又一次繁殖自己的机会,将深藏的活力,伴随憧憬,释放穷尽。   终于,在某个雨后天晴的日子里,饱含憧憬的不懈跋涉,让种子在土壤中慢慢酝酿和汇聚起来的精神,获得了奋起的力量,破土而出,萌芽抽叶,徐徐绽露。除了它的根继续留在土里,紧紧握住泥土的手臂,倾听大地脉搏跳动的有力声音外,逐渐成长起来的枝叶,一次又一次推开土壤外面浪一样袭来的喧哗和骚扰,摸索着向了自己头顶那片蓝天,永不疲倦地攀登。丁香树的成长,确实是一次穿越时间的行走。即使喧哗和骚扰,用唠唠叨叨的指点,在丁香的身上留下了许许多多僵硬的木疖,纵然不测的风云,会反复无常地折磨,给丁香带来颓废的病魔,丁香却并不回避,也不惧怕,甚至就连与之斤斤计较的意念,也不曾有过。它只专注于自己的生长,悉心计算着自己与时间赛跑的速度,以及精细地斟酌每片心形树叶的完美和颜色的浓淡。然后,在春天来临之前,对自己的枝叶,是否达到了淡至无欲的境界,对自己在时间里留下的痕迹,是否逼近了清骨博雅的韵味,来上一次总结和评价。   丁香树的脚下,仍有不少落叶的残骸,不肯把冬天的罪证,抛弃在记忆的角落里,而是顽固地追在树的诗意生长的背后,企图在树木日渐昌盛起来的事实面前,用青面獠牙的恐吓,把孕育之中的丁香花,凝固在记录着死对生的涂炭的那块青碑上。由几枚绿叶转变成丁香花的过程,一刻也没有要落在青碑上停歇的意思,反倒是三两只舞累了的花蝶,降落在了枯叶的表面。花蝶是如何说服枯叶放弃对那几片即将变成花瓣的绿叶的嫉妒,只有风才知道。不错,凡是从丁香树身旁拂过的风,立即就为树的英挺折服,由凄厉变成了柔和。风的性情转变,是一种忏悔。正是在温和的风的撺掇下,春天的太阳,才得以摆脱乌云的纠缠,把金色的阳光,汩汩地注入到叶脉中,令一些叶片在陶醉和兴奋里,把一张原本绿色的脸,涂抹成了羞答答的紫色,抑或虔诚的白色。    说丁香花是一个鲜活的动词,一点都不过分。它们充满了敏感、欲望、激情、欢笑、温馨和甜柔的怀念。只要春日里明媚的阳光一扣敲到它们的身上,它们立即就会像事先商量好似地,从庸睡中醒来,咯咯吱吱,你拉我一把,我碰你一下,欢欢喜喜地勾连在一起,然后借了一次春风的访问,顺势就拥抱成了一团团、一簇簇的模样,绚丽锦簇,淡雅清幽,姿容娟柔。时间不再从花瓣上滑过,而是与风一道驻足,倾听游弋在花蕊上的古老歌谣,以及在友爱和祝福的绿叶目光注视下,逶迤其间的默契交谈。托举而出的意象,一下子就让风和时间明白,寒冬的折磨,春日的沐浴,细雨的雕琢,还有病虫的侵噬,都是锻造一颗丁香树的元素。一团团、一簇簇灿烂开放的丁香花,则是丁香树写在空间里的,对自然感恩和思念的名字。甚至,到了夜晚,丁香花也不愿意停止歌唱和书写,闪闪烁烁的声音,与缀满天空的繁星,连成了一片。   如果自然界就是一个神灵的话,他一定会为之动容。因为,一朵丁香花太渺小了,无力表达出完整的感激情怀。只有把无数渺小的躯体,聚集成团,才能够完整地把自然神灵的真谛和启示,通过自己一生的变化,像一面镜子传递光线那样,掷送到那些仍在懵懂之中跋涉的风的面前。丁香花一边如是想着,一边如是做着,然后,舒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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