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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大姐早年的婚事

2020-11-29叙事散文安永红
大姐早年的婚事大姐出嫁了。可她三天两头往回来跑。来了大骂她的丈夫不是个东西,说他如何如何不好,尤其让她忍无可忍是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尿床哩。每次劝得回去,她呆不上三五日。其中我去的一日,于半夜觉得身下的毛毡上很潮,大姐点燃煤油灯查看灾情。炕边沉
          大姐早年的婚事   大姐出嫁了。可她三天两头往回来跑。来了大骂她的丈夫不是个东西,说他如何如何不好,尤其让她忍无可忍是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尿床哩。每次劝得回去,她呆不上三五日。其中我去的一日,于半夜觉得身下的毛毡上很潮,大姐点燃煤油灯查看灾情。炕边沉睡的姐夫浑然不知,一泡尿一直漫到了大姐睡着的炕里边,简直是水淹了金山寺。大姐大骂着把姐夫一通拳打脚踢,看着丈夫像做错了事的三岁小儿的样子,更让大姐的愤怒无处尽释。   姓米的姐夫是无辜的。尿床本是生理病症,他无法有效控制。他的尿床成了大姐不爱他的挡箭牌,更成了他终究没有行使上一次丈夫权力的罪魁祸首。   其实,大姐不爱大姐夫的主要原因是大姐火箭式地爱上了另外一个人,回娘家的主要目的便是和这个王家的老大偷着见面。在一个家无他人斜阳夕照的空闲时间,大姐先是贿赂了我,让我给她写信。信的内容我没齿不忘。大姐一边口述,一边催我快写,说的是,你在金平家屋里,我在金平家院外,我不能进来,急得在门外打旋旋。我说旋旋两个字不会写。她让我写成转磨磨。我说转磨磨三个字不会写,她让我写成打转转。我问写哪个“转”字,她说你会写哪个转字就写哪个。其实我只会写一个转动的转字。你想,一个二年级的学生,连个一般书信都没写过,就让写情书,写这些书上没学过的词语,不是太有些小材大用了吗?我想,急得转圈圈还差不多,怎么是转转呢?木猴儿(陀螺)打了才转哩。随着年龄的递增,我一直在琢磨着这三个字,并把这四个词加以比较,我想过的转圈圈最差劲,尤其是打旋旋一词,越琢磨越觉着方言的生命力如种子的力量一种蓬蓬勃勃势不可挡。你想,为情所困,情是一种力量,被情抽打着如热锅上的蚂蚁,是在受煎熬啊。就这么简短的几句话,还要让我把她的情人叫到背地里,再念给他听。当然她又贿赂了我,她的情人奖赏了我。贿赂奖赏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了,不是当场给了好吃的,就是日后答应给我买铅笔本子,附加条件是让我守口如瓶。   她们的幽会后来发展到不避他人耳目的地步,大有干火烈柴的势头。他们装神弄鬼,一个是娘娘上身,一个是灵官附体。大姐哈欠连连,鼻涕眼泪,浑身筛糠,说是神已经上身了。已经是神不再是人了的大姐要骂谁就骂谁,强逼着让继父给她敬烟点烟,逼迫包括母亲在内的大人给神下跪。在大姐吩咐着让众人回避时,众人在院里看着王守如高腿摔膊地跳着马脚。“娘娘”斜躺在炕上软软地说声进来,“王灵官”就跳了进去。然后堂而皇之地闭起了屋门,说是两位神仙要商议俗世大事,天际不可泄露。即使是五黄六月,家人都忙着收割,两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男神女干的自是人所能猜的人事。他们可能是上次约了下次的时间,还有一套随时联络的暗号。若是乘了我家没人,他们自是完全省略了那套鬼把戏,做贼一样急不可捺地溜进去就鬼混在了一起。   母亲臊得无处藏脸,坑之无奈了便去崖洼里偷着哭。哭诉中声讨的却是死去的父亲,一面怪怨父亲没教育好子女,不该给她留下这样的难题,一面向冥界中的父亲讨教施治的办法,以求大姐能够悬崖勒马弃恶从善重归夫家。约齐同伴上学的一日,上了一点陡坡,隐约听得有人在哭。上了垅骨,顺着简易车路看过去,见一个女人跪在崖洼转弯处的壕沟里低着头哭天抹泪。我没有想到会是母亲,母亲的偷哭我没见过。到得跟前猛然认出,我便陪着母亲哭,不知道母亲哭是为了什么,我只是为了母亲的哭而伤心落泪。我一边哭着,一边劝着母亲别哭。在母亲不哭了的时候,我倒心酸得不能止泪。我扶着母亲,母亲拉着我一同回了家。我怕母亲再去那个听说鬼魂出没的地方哭,便想陪着母亲,不愿去上学。   母亲劝着我出了门。我咳咳呔呔哭了一路。到了学校,我的泪水不小心打湿了衣袖。站在出操的队列里,我还在摸着鼻子抽抽嗒嗒。从旁了解了真相,严厉的柳老师对我一番在我听来是模棱两可的表扬。不过,其中一句我倒是听懂了,是夸我懂事的。   大姐和这个灵官经常附体的王守如说到了一起,山盟海誓,一个非他不嫁,一个非她不娶,几乎于同时向各自的父母摊了牌。   实在无法筹足退亲的半数财礼,父母希望大姐能够和米家破镜重圆。米家约来多人和亲的那天,大姐把前夫数落批驳了个一无是处,让米家族人没有张嘴说话。米家人懊恼不迭。父母羞愧得无地自容,赔情道歉的话多余得说不出来。叫来六叔劝亲的那晚,大姐居然胆敢臭骂六叔,说六叔连个防老的儿子都没有却要多管别人闲事,气得六叔好久无言。半夜里大姐呕吐不止,原来是用生浆水服下了足够的生半夏,以死明志,逼迫父母变更主张。   大姐说,继父没有生她养她,她的事继父没有资格管。继父成了秃舌子。要腾开脚步,必先退亲。要退亲,必得有钱。过海八仙,还可伸手一指凭空变出无数金银来,可怜父母,身无常物可变卖,真是愁断了肚肠。要是王家能多少给点,送给米家把事了了,就好比把一件东西从米家搬到了王家,父母从中不落一分,原也在情理之中。可大姐发了话,说不能跟王家索要一分财礼,说是要了钱娘娘一不高兴会惩罚一家人,尤其会让老人不得善终。   王守如托人转来了三百元。父母没接。不是害怕娘娘与灵官联合治罪,而是太气人。养的女儿太欺人,说话欺人,做事欺人,骑在大人头上把父母研成面面土了。   为了落安然,父亲四处借钱,最后借到了方家庄一户姓雍的人家。雍家的大儿子叫雍志青,在爷寺上的小学集中了村学的所有学生,给我们教着唱过几回《学习雷锋好榜样》和《洪湖水浪打浪》。在我上了初中,听母亲说这个雍老师精神有些不对劲,说话颠三倒四,被辞退了公职。不知和雍家是亲戚还是朋友,不知父亲当时是怎样和雍家的爷爷说的,却让我去取钱。我有多大?十岁多一点。路有多远?十里开外,两架山三道沟。多少钱?二百。当时的二百,何止现在的几千?父亲咋敢使唤我唻?雍爷是咋敢给我装唻?雍爷把钱装到我的兜里,记不清穿的是棉袄还是夹衣,反正装钱的这件衣服外面还套着一件衣服,雍爷让雍婆把我的这个兜用针线缝了又缝。   我上路了,心无所谓,没有任何负担,没有摸过一次钱兜,根本就没想到钱还会不翼而飞。及至我大,越想越害怕,万一那一日出了万一情况,二百元拿不到家里,照那时人民币的值钱情况和我家的正常经济来源状况,七八年休想翻身。   大姐进了王家门。同在一个庄里,两家院墙相距不足二百米,从这个大门到那个大门,最远也就是三百米吧。大姐到了福窖里,虽然没有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最起码还有俯首称臣的如意郎君任她役使,有大气不敢出一口的王家父老供她驱遣,她熬到了升任太皇太后的时间。加之视父母为仇人,本可躲在幸福的蜜巢里垂帘听政。但她不安分,还要往娘家跑,每天至少一次,似乎是为了弥补什么,好像很孝敬父母,很疼惜弟妹,很爱这个家。   大姐早年的婚事是灰色的,我没有想到大姐是用自己有些失妥的方式诠释着爱情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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