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川笔缀[原创]

　　　　　　　　　　　　入川笔缀（三题） 　　　　　　　　　　　　　　山水 　　在四川，山有多高，水有多高，谷有多深，水就有多长。山，被林护着，水，被林养着。林，是山姿色，山，是林的骨体，而水，则是山林的柔情了。 　　听人说，四川没川，是说四川多山，山东没山，是说山东多平地。四川固然多山，然而四川的山却与北方的山迥然不同。北方的山多荒凉，四川的山多葱郁，北方的山就如北方的汉子，多高大，一副威武不屈的样子，而四川的山则多浑圆而稠密，似遍布了无数翠绿的馒头。也有高大的，将头颅伸进云天里的，却因满身的松、柏、竹等物绿着，就总是一副多情的神貌，越高峻，愈显霸气，却反倒将繁茂、丰腴洋溢了开去，不像北方的山，因了荒凉、风霜雨雪的扫射，只要一高大，便将苍劲、坚硬和历史见证者的头颅嶙峋赤裸地展示出来。 　　北方的山夹出来的是壑、沟，深渊似的恐怖，四川的山夹出来的是江、湖、明镜似的水面，水面多停泊或流动着船只。船，分明是行在水中，却因水面倒映了两岸山林的风采，那船也如穿行于密林深竹。 　　也分不清是松、柏、竹照绿了水，还是水映翠了那松、柏、竹等物。 　　阳光下走进山林，便走进绿色碧澄的世界，阳光是绿色的，空气是绿色的，人也成为绿色的。所有的绿看上去像是透明的。赤橙黄蓝，皆被绿色浸染。这是因为山和林之间荡漾着水的柔情蜜意使然。 　　在北方，无论走到哪座山上，几乎都是一个主调：褐黄。黄土和岩石裸露着，山，没有着衣，也没有水的柔情呵护。山不生林，林不养水，山就穷愁潦倒的形骸。 　　山不生林，是山林的悲哀，人将山林砍伐尽净，是人和山的不幸。山着绿装，水漾柔情，在山水林里住着的，该是人家了。这，就是四川的山韵、林颜、水姿。 　　　　　　　　　　　　人家 　　北方的人家多是一处处、一片片团聚，四川的人家则是一家家，一户户满山而居。这皆缘于特殊的地理条件。 　　北方的山虽巍峨连绵，但山腰山顶不乏平坦之地，如同搭到天上的梯子，高是高入云天，却有一节节登脚的地方，这些平坦之地，就为人家的集中聚居提供天然便利，这种聚居方式，一面加强了人们的相互依存，相互依赖性，形成一种坚韧的凝聚力，一种“绝缘”体，使得人们的生产、劳动、生活方式上都显示出一股排他性、自给自足性，如同蛋壳，始终维护着内部的团结。 　　四川的山虽竭尽妩媚，一座山就是一柱燃烧的绿色火焰的凝固，然而，从山脚到山顶，却极少有较大面积的平坦地，有一地，也只供一两户人家居住，这就不能不将人家分散到千山万壑了。 　　然而，这却是怎样美好的一种风景啊！ 　　林在山上，人在林中，一家就是一个生产单位，土地也肥沃在房前屋后，一池水塘，几亩田地，想什么时候务作就信步荷锄而去。不像北方的农民，耕种庄稼，要走很远的路，许多人家为省时间，早上出门要带上干粮，中午歇在地头随便啃口干馍便一直忍到黑才能回家。在四川，不管春夏秋冬，山是常绿着的，翠竹也在房前屋后伴人家而繁衍生息着，手伸出窗口，就可摘一片竹叶。不需养花，花自在房前院头开着，分不清是家花还是野花。累了，渴了，想喝茶了，可光着脚板到院边采一撮水灵灵鲜茶赶回炕上，还不见茶罐里的油熟。北方人家花钱买的棕树、茶花、青竹、杜鹃花、芍药花、樱桃花等等，在这里应有尽有，想看时只要将眼朝窗口一望，万卉千花皆为你争艳，千竹万棕皆为你婆娑起舞。生活在这里的人家大可不需养花、务盆景，整个山林就是他的花苑，整座山上就是他家的盆景。 　　冬天，是银裹的世界，春天，是万物争荣的风光，夏天，是绿肥红厚的时刻，秋天，更是五谷丰登的旺季。 　　这种分散而居的农家，也许没有北方聚居的相互依存依赖，缺乏公有的互助性，故而，居住在这里的人家，虽有良辰美景，却无心久恋，老爱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尤其是青年男女，天南海北地闯荡，是因为觉得自己的生活多无奈，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男女 　　谁说话像唱歌？一句话里就含了高中低音，还带着拖腔？谁说话悠扬顿挫，飘逸而昂奋？曰：四川男女。不信，你站在春雨轻扬的街头看看。 　　四川的春雨似天空飘荡的情思，抑或无数一头固定了，一端尚未固定的竖琴的弦，弦是正待纤纤玉指将它们固定，忽然来了一阵顽皮的风故意吹扬开去，漫天飞舞，这便是四川的春雨。 　　雨淋在人身上，是一种惬意的抚摸。四川的男女却偏不，非要打上花伞。望去，满街就争艳竞放着蘑菇状的花朵。花朵是长着脚的，密密麻麻地行走，又似繁星的眨眼。这时，就可以听到花丛中悠扬顿挫，飘逸昂奋的唱歌似的说话声，叫人以为那是花语。其实，一朵花下一个人，或男或女。 　　雨歇了，收去花伞，清楚着的，是男男女女的人。看去，男多大眼而白净，女多窈窕妩媚，多飞燕而少贵妃，脸也多白皙而少红润，叫人疑心四川男女多白嫩苗条是吃大米染白的，而北方男女多粗壮黝黑，也是吃五谷杂粮铸造成的。北方人入川，就如一粒煤炭掉进雪地；若走进饭馆，老板娘会问你们是藏族吗？——看上去五大三粗，凶神恶煞，所以，他们多称北方人为汉子，也透着一种警畏。北方人也乐于以汉子自居。汉子者，伟丈夫也！四川女子走进北方，北方人看着那白嫩水灵的模样儿，便不由顿生万分疼爱，叫一声妹子，川妹子便是对四川女子的爱称了。 　　别看四川的男女多白净，身材也没北方汉子粗壮，就以为他们吃不得苦，没有北方汉子的勇武刚强。四川的男女其实是很教人引以为敬的，他们瘦削的肩头比岩石还坚强，他们总爱出门闯天下，志在四方。四川的男女几乎遍及全国各地，哪里有他们，哪里就有他们的事业。连同他们的麻辣口味也占据了大小饭店、宾馆。谁敢小看四川男女一眼。 　　听四川男女的说话，天大的忧愁悲痛也听不出来，你始终感觉到他们永远是那么欢乐、昂奋，好像金子就在前面，幸福的未来就在前面，他们正唱着歌，跳着舞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