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那只寄养猫

　　家里出现了一只寄养猫，这是母亲在电话里说的。那天我一个人回家，“妙”的一声它又来了，一扭头，我发现了它，它躲在大门角的最里层，把头一探一探地向屋子里张望。此时它也发现了我，它的目光正好与我惊讶的目光相迎上，我的陌生让它略微地惊恐，便使劲把身体挤向一个夹道。就是那只猫！母亲说，看见没？这就是我在电话里和你说的那只猫。 　　原来，那是前面邻居家的猫，那家的独生儿子是个哑巴，因喜欢动物就养了一只猫。是一只母猫。春天里，那只猫发情，四周的人家能听到那只猫孤独求偶的呜叫，凄历的，在那微微的春寒与有些颤动的风声里，听来十分悸心的。整个院子里只有那样一只猫，大家都私下里以为它不会找到伴侣了，然而不久它就怀孕，四个月后便生出三只小猫，光秃秃的身子，不可爱。主人有时不在家，小猫吃不饱，老猫就领着小猫们到处寻找食吃，躲在门角的便是其中之一，我发现它的背上有豹皮一样的栗花，眼睛眯出一股孩童一般的稚气。

　　母亲提起小猫，便对那只老猫赞赏不已。母亲说那只老猫把这小猫偷偷带到大门角旁，眼瞅火炉旁边有母亲吃饭撒下的饭渣，便把小猫的身体朝食物边推，然后自己跳上墙头跑了，小猫就这样留在母亲的院子里，并被母亲发现。大概是营养不良的原因，母亲说那小猫长得丑，第一眼真的有些不喜欢。前几天二姐回家，看到小猫也这样惊奇。二姐不喜欢动物，如果吃饭时有动物在身边走动就吃不下饭去。我也是不喜欢，原因是我怕，小时候家里曾养过一只小花猫，把几团肉球一样的东西留在我的床上而猫却永远不见了。从此我看到它们就想起那团小肉球，于是从此也便“怕”它们了。“怕”是有多种因素的。我不能说恶心之类的话，因为它们也是一种生命。但“怕” 是心理作用，是连我自己都阻挡不了的，尽管它们的模样是那样的温柔。

　　我不敢看向母亲手指的方向，竖起耳朵听了几下它的叫声。母亲却眉飞色舞地向我讲述这只猫的来历。母亲的院里不泛动物，左邻右舍领养的动物时常溜进母亲小院。有时候，母亲看到它们饿，就嚼一点食物扔过去，这样它们就感恩一般时常光顾了。我倒是在电话里嘱咐过母亲，不要太接近那些动物，说它们身上很脏的，说不定还有细菌。母亲也答应着，但看到它们饿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喂食。动物和人一样，或者说和人并不一样，只要看到那个人对它好，它对那个人就十分亲近。于是母亲便得到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们的尊敬。每天若无其事地来来往往。

　　母亲说那只大猫好可爱，当小猫到我家吃食并长时间不归时，大猫就会跑来寻找。它站地我家院门的墙头上，左瞅右瞧过后，当它不能发现小猫时，就发出“妙”的一声呼唤，然后这叫声断断续续，直到把小猫唤走。那小猫吃惯了我母亲喂的食，竟渐渐生出不想离去的念头。知道我母亲都是喂它什么吗？开始母亲嚼了馒头喂它，它不吃，母亲转尔把小妹买给她的鲜虾仁取出来，一只一只搀和馒头嚼了再喂，猫儿是最喜欢吃腥的食物的，当然也就吃上瘾，渐渐生长期居住的念头。当大猫再来呼唤时，小猫就躲进大门角的一个夹道里，并使劲朝夹道里挤去。大猫看不到小猫，就“妙呜妙呜”使劲叫，母亲听得听不下去了，才站在门口朝那个夹道一指，大猫也便把头转向那个它自己并不能发现的夹道，当着实看到小猫后，大猫才放心了一般，悄悄地静静地，迈着盈盈的步子跑走了。

　　有次小猫在半夜里叫，可能是想进屋里来，母亲有夜晚失眠的毛病，听不得异样的动静。这样叫了几次，母亲不得不让邻居捎话给前院的主人，让他们把小猫抱走。这样，小猫就有好久不再来。当小猫不再来时，母亲就打电话，说那只小猫不知道怎么样了。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居住，我听到母亲这样的电话，心里便有些酸，就想马上回到家里一趟，陪一陪母亲，但我能在母亲身边呆多久呢？一直到那只小猫重新出现在母亲的院子里，母亲兴奋地找出虾仁喂食，我才放心地离开。等小猫再来时，我也就不再干涉，不再提养动物不太卫生的话。母亲在电话里提到小猫，就像提到自己的家庭成员一样，有时也让我大为吃醋，但与能够给母亲驱散孤寂相比，我却不及那只小猫。儿女再好不在身边也是枉然，谁能与母亲聊天说话解闷做伴？哪怕只是一个身影一声“妙呜”呢，那也会驱散母亲身边那些长久的孤独与沉寂啊。 　　每次回家，我都对母亲的小院恋恋不舍，还有那只猫，看到它我心里便会产生愧疚的，总是在默默地想，当我不在母亲身边的时候，这只小猫或许就是母亲说话的目标，是它容纳了年迈的母亲的絮叨，这使我不能不感激那只小猫。我惟一的做法就是，到超市,不断去买新鲜的虾仁给母亲送去，让母亲喂那只寄养猫。从母亲那里出来，在邻居的房檐上，我发现了那只猫，不远处还有一只更大的猫远远对它招唤着，那就是猫妈妈了，只见它“喵”了一声，那只小猫便飞快地跳上墙沿着门角跑过去，偎到它妈妈的身旁……它们竟然在我眼里渐渐美丽起来了。 　　我看到这样的情景眼睛就湿润了，脚步沉重到不能自拔，从母亲那里出来，我紧握着脚踏车的车把，在走与不走间思量。其实每次去看母亲，我都用不着急于回家的。正这样在小巷里徘徊着，母亲“呯“的一声打开了大门，朝我撵来了。母亲总是这样，每次都在我走出小巷的时候再追出很远。母亲把一只大布包塞到我的怀里，再转尔挂到我的车把上，布包里盛满了我最喜欢吃的东西。秋风轻轻掀动着母亲额着的一缕白发，正午的阳光扑面包围着母亲慈祥的微笑，母亲的笑容是满足而又舒展着的。角门口有一株粉色月季，一团一簇地开了，每一簇都似团圆着的一家子人家，风来一摇，我闻到了她们的花香，我便又陷入深深地伤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