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与绳铁
2020-09-17抒情散文川媚
四月的小雨,缠绵复缠绵,听不见响,看不见影。四月的雨是多情人的脾气:开你的心,便粘着你;恼着你了,便淋湿你。你只有意外和欢喜,并不嗔怪这雨的胡闹。这雨在你的身上,像佛祖为你摩顶,像友好的眼睛,眼睛里什么意味都有。四月的雨适合心灵。没有雨,整
四月的小雨,缠绵复缠绵,听不见响,看不见影。四月的雨是多情人的脾气:开你的心,便粘着你;恼着你了,便淋湿你。你只有意外和欢喜,并不嗔怪这雨的胡闹。这雨在你的身上,像佛祖为你摩顶,像友好的眼睛,眼睛里什么意味都有。四月的雨适合心灵。没有雨,整天就过得轻飘飘的。四月雨,在白天,在路上,是最有感觉的,你喜欢她不期而至。
四月的大地是绿色的海洋,风儿凭借神力掀起一点波浪,都能来一阵细雨。每一次下雨都像是第一次,如果你真的无忧无虑,就会感觉到这一点。
四月的鲜花是女人的衣裙,大红大紫,那是三角梅。在四月多情的雨水里,三角梅姹紫嫣红,梨花带雨,如同张艺谋导演出的盛装舞女,既惊艳迷人,又矜持沉稳,给江水平添一层色彩迷雾。
四月花——三角梅,今年惹出一段公案。江堤上几百株盆栽的紫色三角梅不知所踪。市民纷纷在微信群里声讨盗花贼。园林单位马上用红色植株来补充,市民组队巡逻,不出半月便活捉了盗花贼。 三角梅的走失,到底是一个意外事件。
四月还有一件大事:四月二十三日——世界读书日,“万家书香”活动又在古城开启帷幕。这一次我有了点印象。因为其间连春雨都来助阵,接连下了一两个小时。 读书日的读书人,在我的眼里,那一天都兴奋而沉着。 晚上躺在床上,脑子还活跃着,尽是白日的信息。一切的美感,都来到回忆里;一切的意外刺激,也来到回忆里。我想,生活中的平淡之美,反而需要各种刺激来造成反差,才能反映出来。 世界读书日的阆中会场在我心中是盛大的,像全世界的春日青绿一样盛大,像马尔克斯的爷爷所说的“没有那边”的海一样盛大。 在活动当天文轩书店的书展上,买了马尔克斯自传体小说《活着为了讲述》,当晚就读到书中的这个场景。这本450页的厚书,我决定用两个月读完。每天读十页,也许它能够帮助我抵挡偶像剧的诱惑。读书不需急切。我不再用各种各样的思想来转移注意力,而更倾向于玩味一切。我开始直接与世界对话,不是通过别人的思想来映照自己的生活,而是面对现实,让每一天都有切肤之感。
海没有那边。这句话本身并没有打动我。他说他一直感觉爷爷此话经典,这句话里的男人关系打动了我。读者在书里读的不是真理,而是作家本人的心灵秘密。爷爷是一个有年岁的人了,他为什么要给他孙儿一个非理性的回答呢。这也许正是人的趣味的呈现吧。
当晚我在微信群里看了关于活动的几条新闻。之前的筹备活动也有海量照片。我想起白天所见的会场内外,又想起“新闻结束的地方是文学的开始”,于是爬起来写日记,本文差不多就是复制那天的日记。 写作是为了忘记。我不敢标榜自己重情重义,事实上如果不写下来,我很快就会彻底遗忘。写作本来是对抗遗忘的,但我知道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战胜遗忘。写作是向遗忘致意,甚至是向遗忘看齐。 读书活动持续三天。四月二十三日开幕式的表演大厅(其实是贡院边上的大坝子),所有的人都要凭票进场。使我起羡慕之心的,是大坝子里独具优势的那棵巨榕,它每次都可以提前进场。镂空砖石围墙的广场门口,观望者和警察制服摆出夹道欢迎的态势。八位制服分列两边,迎宾或者查票。我一向很达观,心想这世界上总有些地方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
这里是什么活动呢?我问制服帅哥(当然穿制服的不一定帅,除非他态度亲切)。他说,这只是开个会,活动大都在别处。 看来,活动内容十分丰富,多个会场同时进行,我要是有一个分身术,就可以转完全部场子。
签名赠书是我在读书日参加的第一项活动。我很守时。早上八点,走过中天楼,到了花间堂。前厅设有七八副木椅,是参加签赠活动的本土作家的座位,座前长条桌上摆着作家的书。我是头一回参加这种签名活动,侯老是第二次。市图书馆以五折价格从作家手中买少量新书,然后拿几本展出,再拿几本转赠读者,也算是让利于民的事情。不过,签赠新书这事,无论读者还是作者,实际上都没有太上心。组织者见没有读者来看书,就找俩替身来,然后又打电话叫人。终于来了一队游客,几十个人的队伍都要走过了,也没有人好意思吆喝一声。游客从里面院子里游览出来之后,有中年妇人来到书桌前,拿起侯老面前的书翻看,我为她义务介绍说“那是剧本”。她说“有没有散文啊?”我指着面前的书说“这些都是”。她选了两本。又来一位年轻女人,也看中我的两本。再来一记者,签了几本。再一位朋友,帮别人带几套,我还没来得及签名,她盖个市图书馆的章就拿走了。这个事情的感觉有些奇怪。好像刚刚还闲坐船头弄楫,忽然船漏了,手忙脚乱一番,眼一黑,船沉了,不见了。感觉最沉重的,是想到一位来参与签赠的老者。他年已七旬,相貌威严,坐在我左边的座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他给我展示他写的两本书和一本打印稿。不知道他有没有把那两本书签赠出去,我后悔没向他开口要两本。那会儿心太乱,没有想到这一点。
眼睛告别巨榕,脚步转入书展。贡院广场上,《百家讲坛》嘉宾梅毅携自己的新书《蜀中英雄传》,正在进行嘉宾讲座,台下的听众大都是青年学生。
市图书馆有一个非常气派的展柜,展示着丰富的地域文化作品,我的作品忝列其中。文轩书店新书专柜有海量传记、政论、译作,也有阿来的多种新版著作。之前就看到新闻预告,刚才在花间堂又听图书馆的人说,活动代言人阿来今天要开讲座。为了得到签名,复购一本诗集。一路走一路问,寻到隔墙的沁芳阁。讲座结束了,正在采访中。
年轻的媒体人和好事者把阿来围在墙角采访。我到的时候,阵雨尾随而至,惊散众人。我退回茶室,看到展台上的阿来作品中,有缩微版本的小说,就买了一本。工作人员是很面熟的美女,她鼓动我去隔壁茶室找阿来签名。我怕打扰记者采访,就叫她带我过去。有人陪同更好,或许可免尴尬。
我给她我买的书,又给她我的笔。
他有笔。她说。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粗疏,我没有观察过阿来的笔放在哪里的。
我紧跟在美女后面进屋。她说,阿来老师,签个名吧。
这会来,请吃饭吗?阿来一见我就打趣说,同时接过美女递过去的书。开言吐语令人倾倒,这就是小说家的日常表达。急智的、文学的。 恐怕我没有机会请你(四川话无论如何说不出一个‘您’)吃饭哟。我小声说,站在椅后,看他写字。 阿主席你们什么时候走呢?我迟疑着问,心思还缠绕着吃饭这个话题。 这下结束就走。
太远了,辛苦啊。
也不天天跑。
阆中要建机场,将来有飞机了,会不会坐飞机?
这还算近的吧,飞机也需要候机时间啊。
签完两本书,我还没有离开,就眼见有陌生美女一声不响、大大方方坐到阿来对面的座位上。 请问你是X老师吗?我刚才听说“阿来老师助手”在,所以向陌生美女打个招呼。阿来的陪同者,文联副主席和我不认得的一对男女,都在缄默状态。 我是阿来的粉丝,从北京来旅游的。高个子陌生美女自报家门说。她也是来要签名的。
阿来一边签名,一边与那位粉丝聊天。我任务完成,告辞出来。
雨在下着,我在展示阿来的签名。身边一位美女说,跟他自己书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秒钟尚未走完一圈,阿来已经走到院中。我于是目送,看他举一把大伞,从窗外走过,穿过茶屋时合起伞。“好大的伞!”听见身后的美女脱口而出。
我一再站起来看院子里的雨,听见对面的广场上,表演正热闹着呢。那应当是央视名嘴朱军的朗诵会现场。
雨小一点的时候,我又去参加诗词学会的活动。唱古诗,挥墨笔。人人忙活着,各自找乐子。没有人会在意这檐下零零落落的小雨。谁要在此刻感到失落,就永远失落。里尔克的腔调很好很写意。郑板桥的诗句也好也应景:“心有高朋身自富,君有奇才我不贫。”有诗友候着几位书家现场写方斗,离开的时候,手里已握着厚厚一卷字画。
下午又去书展上买书。正版书降价到五折,一年仅此一天,令人喜出望外:网购都得六七折呢。有人拿了一个筐,买菜一样挑书。穿校服的学生们,大有比赛花钱的劲头。
回来时,走江边。三角梅花色娇艳,竟引出一宗悬案。偷花大盗夜晚出动,拔走大量盆栽的三角梅。于是补栽的三角梅,个个都戴上铁项圈。染红了白日天光的鲜花,必须在绳铁的保护之下,乍看实在莫名惊诧。但转念一想又好像无可惊诧:鲜花与绳铁的结合,在别的事情上也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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