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叫魂

　　　　　　　　　　　叫魂
　　若干年前，悠长而绵延的声音在乡村的空间溢出、游动、并四处蔓延，直至，在我支起的听觉里，缓慢飘过，如一条忧愁着的黑色逝水，在那个声音传递的过程中，一条长长的游动伸展的虚拟绳索，在知觉里，自东向西，缠绕着一间间的房屋，穿过一条条缝隙，越过每一个穿着或灰或白衣衫的人的头顶，把一个无法躲过的声音绳套，拴在人的脖子上，以至让人感觉到呼吸的沉闷，而随着迟缓的气息游走着的声音，进入人的肺腑，人的魂灵也被逼迫得简直无法逃逸。那声音叫：XXX回来吧，XXX回来吧。 　　我后来知道，这样的声音，叫：叫魂。 　　那是一个凄惶和昏暗的乡村晚上。我睁着的眼睛，呈现着混沌不清的的什物。如颗粒般的音符无处不在的侵入、弥漫，散发着巨大的魔力。声音涂抹仓皇天底下，有着幽怨的疲劳和悬空的真实色彩。是的，又有人逃不开死亡的纠缠，想着一了而百了的解脱，把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蹬掉垫在脚下的凳子等的什物，然后他她就可以身体悬空，被那绳套勒紧脖子，在短时的晃荡之后，就身子直直地垂下来。这个过程完成之后，在我的乡人看来，他的魂，也慢慢地离开身体了。活着的人发现了这个把自己吊在房梁上的人。他们在抢救下来之后，有人就会站在一个高高的屋脊上，一手拿着簸箕，一手拿着一个短而粗的木棍，爬到屋顶，敲打一下簸箕呼唤一声名字。这自然是力求通过这个形式，让寻死人的魂灵重新返回到身体之内，然后乞求他重新复活。 　　比如，在乡村的人群中，几乎有着鹤立鸡身材一位七寻的老人，腰身弯成了接近九十度，她依靠一根拐杖，从乡村中间的路上，走来走去，象一个被大家忽略的魂灵。在一天深夜，她因为连一只鸡蛋的食欲无法满足的借口，悬梁而去。虽然有了后来的叫魂声，但却没有唤回她的生命。而至于她儿媳，因为背负虐待的名声而被家族人指责，最后仍然延续悬梁的方式结束生命，但她的魂魄却没有散去。我想那大约不仅被及时发现，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的身体比较而言年轻又健康的原因。后来，他们家族的子女当中，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因为和一个男子发生肉体的关系，女子因为无法遮掩隆起的怀孕身子，在虽然贫乏的物资生活里，而人的操守早已成为钢筋铁骨的行为规则内，这个女子而同样选择了选择了悬梁自尽。她被叫魂的声音，听起来，是整个乡村中最凄厉的一次。凄厉，说明了，从不该离去的生命意念中，人们换回她魂灵的热望。但她的肉体和魂灵，最后没有复合在一起。 　　…… 　　是的，有人死去，也总有人在这样的仪式之下复活，虽然后来我并真的相信，是此重仪式导致的结果。但我理解了人呼唤生命复活的愿望。同时，我理解这样的复活，就是解开死结方式。或者也是警惕有着同样想法选择死亡的人，应保持对死的戒备心理。 　　这些个发生在我幼时记忆里的事件，虽然已锈迹斑斑，但扒开岁月尘埃掩埋的事件，一些沉寂在里面的人和事，在多年之后，重新回过头来探望，那确是在很多时候，气若游丝的人间图景，仿佛在生存艰难的物资困境中，以此来证明，有限的生命所见证的人间，已早如此这般地，在人和魂当中，漂浮或者沉落。我依托着和他们，彼此的真实存在过的记忆场景，在拥有了能够审视这些的个人能力之后，我发现，死，在那时，或者现在也依然存在，成为许多人身上都无法挣脱的死结。
　　树叶的枯黄，以及在风打风吹中的夭折，被人的命运模仿着，存在或者消失，一样经历着人的感受中所具有的苦难意识。肉体和人的魂灵，在可触摸的与不可触摸的两种态势的事物之间，相互附着缠绕一体，或者它们同时醒着，或者交错分离。但是，当我发现肉体和灵魂，是在什么时候发生冲撞，而产生决绝地分离。我想到很久之前，就有人说过：食色，性也。食，来自生的开始，贯穿到生的结束，而色则是演绎和推进这个过程不可少的人的本源。

　　其实，我所看到的这些影像模糊的乡人的脸，他们离开我的中间，在物资的贫乏和精神的困顿中，都是一些了无生望的人，是当时我所困惑的一个境地。那些年里，我只是懵懂地活动在这些个属于成年人的乡村。种种乡人制造出来的传说，绘声绘色的描述，故事的真实或者口传中增加的虚构，如同丝丝燃烧的暗火，在我感知和看到的每个人身体内和脸上，出现着或悲伤或喜悦的光芒。仿佛有那么多的魂魄，被挟持着，左冲右突，大约就是如此，困顿着欲望的人，在许多个时刻，撕破了现有的平静和一些按部就班的规则，让不堪忍受的魂灵，从身体里消失。 　　我可以因此而想到，这样的事件，不论在何种年代，都因了现实存在的种种原因，强行着把一个人的肉体和魂灵分离的做法，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对生的残酷。叫魂，也只是人们呼唤灵魂复归肉体的一种愿望。而这，并不是人真的能够认识到，生死本来的面目，也并不是人对生死一种本能接受。其实，人本来就无法从愿望里接受生死的分离。如同叫魂的愿望一样，我们都希望尽量美好的活着。 　　　　　　　　　　　　　　　　2006年8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