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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曾经,生活和花朵隔开一线

2020-12-02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1991年初春,丽江玉峰寺,山茶如火,燃了我眼前的天。那一年的我,单纯清澈,依在树下照羞涩的笑容。天空高而蓝,在身后,在头顶。山茶艳得肆无忌惮,同样着红衣的我被它衬得失色。一步步退后,离开被它的奔放和热烈窒息住的空间。那时,我参加工作不久,
  1991年初春,丽江玉峰寺,山茶如火,燃了我眼前的天。   那一年的我,单纯清澈,依在树下照羞涩的笑容。天空高而蓝,在身后,在头顶。山茶艳得肆无忌惮,同样着红衣的我被它衬得失色。一步步退后,离开被它的奔放和热烈窒息住的空间。   那时,我参加工作不久,在一间四合院里上班,院里春天有玉兰,秋天桂花飘一室幽郁的香,冬来,腊梅一朵朵如雕出,引得我每天都要摘一朵带回家,放床头。闲时,我种扁竹兰,或在树边晒太阳。   办公室很大,有许许多多的书,英文、法文、俄文、日文。这些书是许多年累积的财富,纸张已发黄,几乎每一天的清晨,我都要去掸书上的灰尘,但灰尘远比我有恒心,和阳光、空气一道,坚持不懈地努力着,使一本从没有翻阅过的书,也有了岁月的沧桑。   我的办公室,其实是图书室,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管理这些书。   除了书和书架,办公室还有几张桌子,几把藤椅。藤椅年代久远,有的地方,一圈圈裹住竹手把的藤已散开来。见了这些藤椅,我会想到丽江。   那个年代,知识分子是臭老九,要把他们送到艰苦的地方去锻炼。研究所里的知识分子们就到了丽江,住玉峰寺。男男女女一大群,睡在大庙里,晚上,风在庙外吹呀吹,月光映进来,照在天神的脸上。   单位有人留守,但别单位的人,慢慢占据进来。如果守不住老根据地,那就再也回不来了。   在丽江能干什么呢?也只是为三餐而忙碌。推了小车去买菜,买回来做饭,人人吃饱,已算恩赐。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就想了法:到丽江时,带去了做实验用的猪。打报告,说那些非常精贵的猪受不了丽江气候,要求派几个人把猪送回昆明。精贵的猪自然不能让它死亡,报告被批准。第一批回昆明的,是些女人,带着孩子的女人。她们回到昆明后,还要养那些猪,也就不用再回丽江了。她们住在院子里,带着孩子,养着猪,半夜,能听到狼嚎。   几周过去,第二批送猪的人也回来了……最后,研究所的知识分子们全部回来,以猪的名义。这时,过去诺大的办公地点只余一幢楼和一个园子。   我的办公室就在园子边上,又自成一体,是个小小的四合园。办公室里的藤椅,当年是到过丽江的,只是它们被捆着运下去,在丽江并没有解开来,回来时,就免了再捆一次。   在听前辈讲述研究所的历史时,我总有些虚无的感觉。好像不真实,而阳光则穿过窗棂,一束一束地射进来,能看见悬浮在阳光的灰尘。那些过往,也就如尘埃,其实是一直存在的,只为没有光的映照,而看不到。   在那些讲述中,只有丽江,只有玉峰寺,而没有雪山,没有小桥流水,更没有山茶。   1991年,我站在玉峰寺里,面对那株山茶,被它的热度震惊。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些日复日的讲述中没有它的踪影。但每有人来到四合院,会说:桂花真香。或:腊梅又开了。还有一位,在玉兰花开时节,喜欢捡落下来的花瓣泡水喝。这些花的颜色如此淡雅,他们却能够留意到。   2001年八月,会泽大海草山。花开成海,美如绣锦。我母亲惊叹不已:这么漂亮!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三十多年前,我父母曾在这里蹲点,为绵羊改良。但他们的叙述里,只有大海的烧洋芋和燕麦炒面,而没有那广袤的草山和连绵的花海。我问母亲:那时候,没有这些花?母亲说:有,草比这还深。   我有些明白了。艰难和困顿,使生活与花朵隔了一线。   在研究所,我特地问那位前辈:在玉峰寺,你看到那株山茶吗?   她想了半晌,一无所获。告诉我:可能那时它没有开花。   这是不可能的,她在玉峰寺住了一年多,那株茶树每年花期三月,著花万朵。而且不仅这棵茶树,还有株十里香,每到花期,就算香不了十里,也是一庭芬芳。但她不知道。   母亲在看到大海草山的花时,神情间异常欣慰。那位前辈,当她再度到丽江,也许能看到它那日以继夜永不消逝的美。然而她们年华已逝,这美丽,足足迟来了三十年,四十年。   2006年春,我再次到丽江,知道茶树值花期,特意赶了去看。十余年了,它一如我初见的模样,烈如火焰。生存的美好,它展现在那数百年都不肯示弱的花朵上,而且越开越旺。   于我而言,生存的美好,则是站在蓝天下,仰头去看它时,心里无言的惊叹。   有了曾经,所以有了未来。我不用再经历父辈的那些岁月,无论是饥饿,还是因为知识而被驱逐。虽然此时站在茶树下的我,早已不复往昔的清澈。但我感恩——我第一次走到它的身边,就感觉到了它的美,并且,这份美丽一直绵延在我岁月河流中,从不消淡,这是生活赐于我的全部仁慈,也是我幸福的所有根源。我为自己汹涌的幸福,再次感到幸福。   此时,我已离开那间办公室许多年。但行走在花朵渐次开放的旅途中时,还是会想到它,它阴暗的房间里,年轻的我坐在拉到丽江又拉回昆明的旧藤椅里,当阳光从窗外映进房时,我慢慢从书本中抬起头,去看窗外,扁竹兰正无忧无虑地开着紫蓝色的花。这时,一只松鼠已潜进来,它圆鼓鼓亮晶晶的眼,正悄悄地看向我,下一刻,我就将回头,看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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