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花事近：葵花朵朵

　　我是在一翘首间，和那片向日葵相遇的。

　　初秋的天气，暑意尚在，微风过处，热浪丝毫不减。晚饭后，浑身汗津津的难耐，便拉着家长出去走走。他兴起，要带我去他儿时住过的地方怀旧。我问有多远，他说不远，就在西山脚下，穿过广场，再跨过铁路就是了。

　　小城的铁路很孤单，伶仃一条。火车只运货，不载人，每天伴一二声长鸣的汽笛，咣当咣当早出晚归。但它一点儿不寂寞，路基边撒着欢儿开了许多花呢，赤橙黄、蓝紫粉，热热闹闹，延着铁路线开到无限远处。

　　站在高高的路基上四望，一道红砖墙内，探出了数十株向日葵，粗枝，大叶，把个小院挤得满满。风过，株株轻摇，叶叶摩挲。一年生的植物里，似乎再没有比它们更茁壮的了。葵花正开着，一朵一朵，昂着脸对夕阳笑呢，那明艳艳的黄，吸足了金辉，饱满，热情。想起那首儿歌了——葵花朵朵向太阳。许多人，都是唱着它长大的吧。

　　也想起去年暑假北上，火车经过松嫩平原，晨起，从车窗望出去，忽然一大片葵花入目，金灿灿的，连绵不断地向后退，真是壮观啊，直看得眼睛发酸了，还不忍收回目光。那片花海，梦里不止一次出现。

　　小时候，最喜欢的，就属葵花了。春天，打猪草或者挖野菜，都存了私心，在田间四处寻找葵花苗。它们是被遗落的一族，荒草一样垄上垄下生着，往往，也被荒草一样连根除掉了，哪里有开花的机会？找到了，像淘到了宝，惊喜雀跃，把苗带土挖出来，用梧桐叶包裹好，一路飞跑着回家，在墙根下或篱笆边，找个空地给它安身，然后培土浇水，日日相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把野草弄回来，侍候的疯长，长出异样来，才晓得表错了情。

　　那时孩子多，你栽一棵，我栽一棵，葵花的队伍，便日渐壮大浩荡了，房前屋后的空地上，都是葵花苗。随之而来的，还有母亲断不完的官司，因为，我们常常忘了哪棵是自己所栽，伴着葵花叶子一片片增加，争吵不休。母亲只好帮我们做标记，大丫的，二丫的，三丫的，四丫的。小五还太小，我们每人割爱施舍两株给她，她也嚷着，让母亲给她的系上红布条。

　　葵花长的真快呀，转眼，就高过了豆角架和黄瓜架，需要仰视了，继而，开出了大朵的黄花，婷婷地摇曳在盛夏的风里，衬了蓝天、白云和绿叶，好看着呢。

　　我们是盼着它快点儿结实的。葵花结实的时候，像极了母亲，退去浮华，低下高昂的头护崽儿。葵花籽的香，诱惑着我们频繁地爬上墙头，像偷食的雀儿，一颗一颗钳食。等到收割时，果盘上已经千疮百孔，很煞风景了。

　　果盘三两个一组，被吊在屋檐下风干。这时，不免搬了小凳子来，站上去，搓一把，再搓一把，揣进兜里，在母亲的喊声来临之前，迅速跑掉了。“好吃不留种”，这是母亲说我们的。它的后果是，来年春天，我们依然要在田间寻找葵花苗的踪迹。

　　如今，葵花籽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物了，但葵花，却永远开在记忆里，不时跳出来，如凡•高的画，沐着八月骄阳，灿烂，纯净，似燃烧的火焰，耀着生命的亮色。 　　　　　
　　　　　
2006-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