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世界性的沙尘暴

世界性的沙尘暴 ■杨献平 ——读唐纳德•沃斯特《尘暴—— 一九三零年代的美国大平原》 ???中国的西北，曾经是东方历史上的繁华之地——无数的边塞都城，灿若星辰国家和部落联盟……古老的丝绸之路由马蹄和长刀劈开，凝结古代东方智慧的伟大发明——丝绸，成为了它延续至今的光辉代称。当张骞、苏武、玄奘们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长途跋涉的真正意义，古罗马的亚历山大大帝已经在这条道路上开始了他战争和商品交易的足迹。在冷峻而高远的天空下，绵延的亚欧大陆上的每一个生命的迁徙、贸易和生存都是艰难的，面对这条漫长而辽阔的版图，满脑袋利益的商人们不仅意识到了频繁的商品贩卖对于个人财富积累的高速增长，也意识到了土地开发的价值。卡尔•马克思说：“资本主义农业的进步，都不仅是榨取劳动力的技艺上的进步，而且也是榨取土壤的技艺上进步。” ???而在中国古代，对于自然，尤其是高地木材的需求、矿山资源的利用是微乎其微的，宫殿的建造大致是王朝或者当权者个人奢侈的需要。据说，汉武大帝建造了当时世界上最为豪华的宫殿——现在已经湮灭了，对于西域诸国纳贡的要求促使了整个西域少数民族对于资源的开发利用技艺的日臻成熟——而战争，死难者对于中国西北部的土壤是不是有所益处呢？鲜血究竟是不是一种润泽？人口的减少使得大片的地域成为了广阔的无人区——强盛时期的西域游牧民族五畜剧增，马蹄和牙齿所及之处，植被的消耗是惊人的——但仍旧多亏了频繁的战争，人口的减少带动了牲畜数量的下降——但是，古代的高昌、楼兰乃至黑城在风沙中成为了废墟，大批的黄沙淹没了旧时的繁华旧梦。 ???尽管如此，20世纪初叶之前中国西北部，植被的覆盖率远远超出了我们今天的想象——这种情景总是可以让我们想起美国南部的大平原，它的面积一亿多英亩，跨越了堪萨斯、科罗拉多、新墨西哥、俄可拉何马和得克萨斯五个州——当资本的商人们进驻这片处女地之后，单纯的生存需要已经不能够抑制他们赚取更多的资本的欲望了，随后，大片的牧场和农场建起来了，再后来是汹涌麦浪之中冒着黑色烟尘的收割机，成群的牲畜在宁静的草原上游荡——加上蓝色的天空，这种情景可以让人想到美好的草原歌谣——但没过多久，在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承受了太多的风，太多的沙尘和太多的旱灾的美国南部大平原率先以沙尘暴的形式——黄褐色的尘土开始从大平原飘向更远的地方，在商人们眼里美丽丰饶、遍地财富的大平原瞬间成为了文化的墓地。 ???这是在私有财产、企业、自由放任、利益动机等串联起来的资本主义自然乃至商品经济，尤其是被亚当•斯密称之为“从封建主义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的经济体系”，一种购买、制造和销售东西的“天赋的自由权”。对此，美国的唐纳德•沃斯特将这种经济体系下的土地文化归结为三句铭言：一、自然必须被当作资本；二、为了自身的进步，人有一种权力，甚至是义务去利用整个资本；三、。社会制度应当允许和鼓励这种持续不断的个人财富的增长。 ???不仅如此，在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苏联的赫鲁晓夫为了缓解当时国内粮食的供应紧缺问题，而下令开垦哈萨克斯坦、西伯利亚和俄罗斯的四千万公顷的“处女地”——没过多久，一场持续的干旱导致了严重的风蚀，使得前苏联所拥有的四千公顷“处女地”成为了“风蚀”的根源和主战场。这场“人定胜天”的突发灾难，直接导致了赫鲁晓夫的下台。其实——赫鲁晓夫的下台不过是这场风蚀中的一个小小的政治事件，相对于几乎无法挽回的“开垦的处女地”，人在其中的破坏力（后患）要比一个领导人的下台要严重的多。 ???商业上的有利可图和政治上的冒险抑或一意孤行，美国南部的大平原肇始的沙尘暴和赫鲁晓夫导演的“风蚀”，使得沙尘暴成为了二十世纪以来人类最大的生态灾难之一。在中国西北，也有过人为的大规模草原和森林植被的利用和开采。至今仍旧可以在内蒙大草原看到一处处的残缺伤口，褐黑色的土渣淹没了草场，尘屑纷飞的矿石被尘土裹挟的汽车运送出来——在祁连山裕固族牧场，森林和青草之间，仍留有“大跃进”年代的人工水渠和大小不一的田地。我所在的阿拉善盟的沙漠化土地正以每年1000平方公里的面积扩展……2001年三月，中国的首都北京遭遇到了大规模的沙尘袭击，天空与城市混淆，交通梗阻，机场被迫关闭，浩浩荡荡的沙尘暴从新疆、内蒙、宁夏，长途奔袭，所到之处，尘烟蔽日，空气污浊，有的市民不得不用破棉布塞住窗缝，以免更多的土尘进入他们的生活。 ???进而，这场在中国史无前例的沙尘暴进入到朝鲜半岛，又漂洋过海，横穿数千公里的海洋，到达阿拉斯加、亚利桑那和哥伦比亚——近几年来，我所在的阿拉善高原沙漠面积飞速突进，其中的巴丹吉林、乌兰布和、腾格里等大沙漠已经联通，汹涌流沙锐不可挡，强大的沙丘淹没了村庄和牧区，很多牧民不得不放弃古老的游牧生活，转向他们并不习惯的农耕文明——阿拉善盟有效居住区喝放牧地仅占全盟面积的百分之十。 ???近年来，新疆的和田、甘肃的民勤和宁夏的盐池已经成为中国沙尘暴三大沙源地，强沙尘暴天气由90年代初期的每年10次递增为每年18次左右。2005年，我所在的巴丹吉林沙漠尘暴明显增多，一直持续到农历6月份；2006年的沙尘暴一直持续到8月份……每一次持续至少3个小时，最长达24小时（断断续续）——沙尘暴早已经不是一个区域性的生态灾难，而成为了世界性的人为灾难和自然防护公敌——它的形成与地球的温室效应、森林锐减、厄尔尼诺现象、植被破坏、物种灭绝、气候异常、以及人口膨胀导致的过度开发资源、砍伐森林、开垦土地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在中国西北乃至广袤的北方，濒临大洋的南方，沙尘暴已经成为了春季当中人们必修的功课——浮尘随风鼓荡，飘摇万里，即使有强大的雪山和泱泱大河，也难以阻挡它们狂浪的脚步——在《尘暴——一九三零年代的美国大平原》一书当中，唐纳德•沃斯特对资本主义的经济方式，乃至文化的层面，将沙尘暴的肇始、演变乃至对整个地球生物的影响给予了理性的开阔的分析。——“人类的每一个科学进步，都是以牺牲地球利益为代价的”。这早已不是一个危言耸听的论断了——人口的膨胀，自然资源的过度开采，在冷峻而遥远的天空下生存的人，所有面积越来越小——小的不能再小的时候，生存的人类，是不是还能够再造一个地球？ ???在我附近的内蒙古额济纳，曾经是历史上有名的“居延大粮仓”，还有甘肃的武威、张掖等地……不仅如此，在千里祁连雪山的广大牧场当中，越来越多的牲畜开始攀爬更高的山坡了，历史上繁华的西域，丝绸之路的要塞、必经之路和传说中的国家都城，正在以可怕的速度缩小和加深——就阿拉善高原而言，上述的四大沙漠以目前的扩张形式——要不了多久，阿拉善盟所辖区域就都会变成流沙纵横的沙漠地带——美国的权威环境作家莱斯特•布朗说：“中国……旧的荒漠还在推进，新的荒漠又摆开了战场，每年都在占取更大的区域……更多的村庄正在被沙丘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