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家乡大戏
2020-12-04叙事散文墨园堂主
总也嚼不够家乡大戏二人转那种火辣辣的味。人分高矮胖瘦,月有阴晴阳缺,高有高的长处,矮有矮的优点,圆有圆的乡思。缺有缺的情怀。五个指头都不一般齐,双胞胎也不一模一样。戏曲艺术因地域不同,风俗不同而风格各异,各有千秋,其韵味各自独领风骚。在俺家
总也嚼不够家乡大戏二人转那种火辣辣的味。
人分高矮胖瘦,月有阴晴阳缺,高有高的长处,矮有矮的优点,圆有圆的乡思。缺有缺的情怀。五个指头都不一般齐,双胞胎也不一模一样。戏曲艺术因地域不同,风俗不同而风格各异,各有千秋,其韵味各自独领风骚。在俺家乡的辽河流域,二人转艺术字正腔圆,有板有眼,听不够唱不完。 清清辽河水滋养了家乡人豪放粗犷的性格,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性格,赋予了这门艺术风风火火、泼泼辣辣的神韵。
在过去的年代里,“三个饱一个倒”,“孩子老婆热炕头”构成了家乡黑土地的全部生活内容,能看看电影、听听戏都是一种奢望。所能实现的顶多就是三个一伙、五个一串或在场院地头、或在街头宅院聚在一块儿,唱一段乡曲野调,精神上可就是向当地满足了。那时候,偶有戏班子在街头巷尾“打场子”,家乡人便会潮水般涌动起来,一传十,十传百,扛着凳子,拎着“瞎掰”(一种小凳),拉孩带崽儿地奔那场子而去。家乡父老伸长脖子,沐着霜雨,立在尘土爆扬的空地儿上,眯缝起双眼看大戏。 那台上,锣鼓钹子叮咣叮咣一敲,板胡、锁呐吱哇吱哇一响,艺人们敞开嗓门儿一亮,喜得家乡父老双眼眯成一条线,随着那节奏和韵律摇头晃脑起来,自我感觉“过去的皇帝老子也不过如此!”自我陶醉,美的比那“杀年猪”,吃“一兜肉”的饺子还香。
偶有亲朋好友来访,家乡人唠起吃的喝的抽的如数家珍,唠叨个没完:酸菜熬肉、猪肉炖粉、干豆腐卷大葱那个香;哈蟆赖、八里香、蛟河老旱那个冲;散白干、烧刀子、罕王醉那个烈;“驴吉普”、倒三轮颠起来那个美等等等等。一旦唠起二人转来,便一字一顿,细嚼慢咽般地品着那火辣味,津津乐道,如醉如痴,在他们心中世间唯有这二人转一个剧中,就再没有别的啦。那种土生土长发自内心的拥有感和自豪感,让人羡慕,让人感到亲切。 我在辽河流域的这片黑土地上生活了近五十个春秋。耳濡目染了二人转越来越红火。听老人们说,最早的二人转中,两个艺人都是男的。女角叫女旦,虽然是男扮女装,却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真有女人登台唱戏,则是“不守纲常”,“大逆不道”,是“下九流”。 偏偏就有人就不听这个邪,大约在九十年几前,开原六寨子“飞来凤”戏班班头飞来凤演《白猿偷桃》时,率先打破了这个“常规”。她嗓音洪亮,有板有眼,舞的灵活自如,特别是那“浪三场”更是绝了,让人手掌心都拍红了,连连叫好。到三十年代,自言是圣人孟柯第七十一世孙的山东艺人孟小辫“跑关东”来到我们的家乡,成立戏班子,也将其妹妹、女儿组进戏班唱女旦。好家伙!一时名声大振,为乡人所乐道。正是因为有当年的姐妹不顾封建礼教束缚,勇敢地登上了艺术舞台,才有今天女艺人能够登台献技。
记得,小的时候看二人转,那戏台抬在小学校操场上的露天地里,我总是挤在最前面,扶着台沿看戏。那一男一女,手里各持一扇一帕,那扇是素色竹骨绸扇,那帕是艳色镏金绒帕,边舞边唱。男角叫丑手,带紧衣宽,敞衫拖裤,转起来呼啦啦的滑稽可笑;女旦束腰凸胸,虽然眼神动作有时轻佻放浪,偶有脱衣解带之意,却一丝一毫不敢大意,却足以勾人魂魄啦。演员上台时,首先持扇一礼,唱段“小帽”打场子。无论是临时搭成的台子上,还是“跑马占荒”般地在街心巷口“圈场占地”,都要先折腾个“爆烟起”,等那观看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聚来时,才演正戏。 那时候,这“小帽”都是手抄本,是艺人根据民间的雅趣佳话,风流野史,神话传说,以口头文学的形式编篡整理抄写而成的。作者虽然佚名,却在家乡久唱不衰。传唱至今有《月牙五更》、《烧香拜月》、《小拜年》、《结兰衫》、《小放牛》等等。这种“小帽”或春或粉,千万别往心里去,男人会腿软心慌,坐立不安,女人会面红脸烧,无处躲藏的。“小帽”唱到高潮,正戏还没开始,台下已是人头攒动,无立足之地了。人们聚在一起就会有说不完的闲话,聊不完的闲嗑,便也热闹起来。这时被搅得心烦得旁人就有话说了:“咋的?咋的?咋的啊?没完了?是听你们的,还是听台上的?这狗年都过完了,你咋还叫唤哪!”真是更横、更硬、更绝!
台上正戏开始了,台下才安静下来。逗是逗,闹是闹,说破无毒,根本就不伤感情,各看各的戏。这正戏剧目很多,分门别类,有喜有悲,如那《大西厢》、《兰桥》、《包公赔情》、《杨八姐游春》、《猪八戒拱地》、《杠十娘》等等,都有属于自己的归类。 以山海关为界,关里关外界线格外分明,家乡人称入关是“南下”,世人称出关是“跑关东”。在梆子、坠子、黄梅、豫剧等多门艺术中,家乡人尤爱二人转。有场子就有人唱,有人唱就有人听、有人看。无论是听过的还是没听过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同一个词,同一个调,一个人唱出来一个味。“有唱二人转,啥戏都不看。”“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尽管有些段子孩子们都会唱,家乡人还是不厌其烦地往下听、往下看。此时此刻,给个县官都不当,醉鬼打架更不管,气车肇事不问,天塌下来,地陷进去也不顾,完完全全地坠入了戏里。 可是谁要敢说家乡大戏一个“不”字,绝不容不饶。那年有一关里年轻人与路边修鞋铺摊主闲聊,说起现在电影没的看:“坏人被子弹擦耳而过,现时当场毙命,好人就是让飞毛腿导弹穿个透心凉,也一时半会不能咽气。”摊主随声附和着:“该死的死得血肉模糊,不该死的总有说不完的话,顾这又顾那。”两个人谈的投缘,一见如故,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当聊到地方戏曲时,年轻人说尽了二人转如何如何不如关里的坠子、梆子中听,这时摊主的脸色沉了下来,忘了初识时的情意,眉毛倒竖,翻了脸,不等那年轻人说完,用力将那只正在修的鞋扔出老远,拎起修鞋用的“钉拐子”高高的举过头顶:“你小子吃人饭不拉人屎呵!那坠子、梆子吱呀吱呀的怎就那么好?俺这家乡大戏有什么不好?”年轻人正说的唾液飞溅,根本就没有防备,顿时受惊不小,趿拉着一只鞋,拔腿就跑,摊主拎着“钉拐子”没死命的追。年轻人早就没了踪影,摊主还站在那里喘着粗气。 家乡人就是这样刚烈直性,眼睛不容沙子,你说你的怎么好都行,就是不容许玷污、诽谤、撕毁俺家乡大戏二人转,如果你不信邪,就对你发威,准有你“好果子吃”。
在俺家乡人,如果有男人出差“南下”,老妈、媳妇总会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办完事抓紧回来,别往那录象厅、夜总会里钻,那些乌七八糟的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回家看咱的二人转!”家乡人对关内的治安有偏见,对“南下”心有余悸,那是因为在报上、电视里看的多啦,听的多啦。然而,这不正说明二人转在俺家乡的土地上有场子,在家乡父老兄弟姐妹心中有位置吗? 今天,二人转艺术焕发出极强的生命力。新填写的剧目种类繁多,脍炙人口,新编的“小帽”已经是固定下来的打印“脚本”了,内容也更加丰富起来,旧歌陈曲,乡村野调,流行歌曲等等纷纷被穿插到正戏中去。二人转艺术已走进百姓的日常生活之中,儿女为老人祝寿要搭台唱戏,打个福场;娶妻嫁女要搭台唱戏,打个喜场;出殡入土要搭台唱戏,打个白场;卖彩票、搞投标也要搭台唱戏,打个财场。喜场唱喜唱乐,保你前仰后阖,眼圈通红;白场哭丧哭悲,保你泣不成声,绢帕滴水。这家乡大戏唱尽了人生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两个人的舞台唱出世间社会演绎的轨迹。
近些年来曲艺厅、大舞台、茶社悄然兴起,二人转有了自己固定的演出场所,或择一地兴修土木,或选那树密荫浓的旧宅翻新装修,家乡人无需再立在雨雪风霜中看戏啦。“公园曲戏厅”老板黄秋月,既做老板又当演员,那舞台红地毯铺垫,那帷幕镶金饰银,舞台正中悬挂着巨大的檀香木扇和红缨垂地的花剑,灯光、音响、扩音设备都是过去的戏班子无法比拟的。台下座席清一色松软全包沙发,备有茶具热水,茶香飘逸。那壶那杯紫砂烧制,造型奇异,如龙如凤似鸟似龟,那茶尽随人意或红茶或绿茶或花茶。台上台下,那扇那剑那壶那杯那茶,与风风火火的大戏达到了完美合谐的统一,家乡人在休闲的时间里,默默地接受着属于自己的艺术熏陶。 说到家乡二人转老艺人,人们总是忘不了“小个子刘江”和与他一副架、“一窖烧”出来的同门师妹刘美丽,今天都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啦,偶有登场的时候,那浪劲那火劲,依然不减当年,不等一个段子唱完,那笑声,那掌声,那唏嘘声轰鸣,真是艺术之树常青呵! 一场二人转大凡有三、五对艺人陆续登场,而“压轴戏”是最叫绝的。这“压轴戏”分主场、客场,主场是由德高望重、资历颇深、技艺超群的艺人出场,这是观众最希望看到的,意在压场,图个拢场;而客场都是由外来的艺人出场,来了就是客,礼节上也应尊重人家,再有他们的唱腔是没听过没见过的,亦在压轴,图个新鲜。艺人为观众、为艺术而献出爱,观众为艺人而献出情,情爱相融,交织一体,使二人转艺术达到了美的峰颠。 今天的二人转不但在自己家门口唱,而且已经无畏地走进关门,去大都市唱,去边陲唱,去海疆唱,去远比黑土地更广阔的天地间唱,而且拍成电视剧,走进了央视,录入了光碟,输进了磁带。在这广阔的人生舞台上,与那京剧、川粤剧、沪剧等剧种一样,展示人生甜酸苦辣、喜怒哀乐的经历,表现世人惩恶扬善、摒丑凸美的观念。 在这门源于生活的艺术面前,艺人是舞台的艺人,是实际生活中的观众,而观众是艺术的观众,是人生舞台上真正的艺人。艺人、观众每个人都能在散发着浓郁乡土气息的艺术中找到自我。国有国风,民有民俗,家乡大戏二人转艺术根基深,艺人云集,剧目繁多。只有在这白山黑水间的辽河流域,在这广阔无垠的黑土地上才会有这么一群性格粗犷豪放的民族,才会有这样一门别样的艺术。 今天在建设家乡的这个大舞台上,家乡人不正在风风火火、泼泼辣辣地高唱着家乡大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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