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神兮神兮胡不归

　　怎么就想到把它叫做“出神”？ 　　我曾经怀疑，那种状态，也许就是发迷怔了，魇住了。 　　但是，大睁双眼大白天，突然脑子里咝咝响，意识从七窍腾空而出，在身体周围游荡，这叫魇吗？ 　　我认为，那一定是灵魂在瞬间挣脱束缚，给自己放风了。 　　小时候跟大哥在山上看“号”，所谓“号”者，就是山里边的野兽，尤指喜欢糟害庄稼的野兽，如野猪，如狗熊，如嚎猪。高山上种玉米，到结穗的时候，就要在庄稼地里搭建草棚，晚上笼起火，时时起来大声吼叫一通，以吓退在林畔窥视的野兽们。 　　大哥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农民，我跟他去看“号”，多半是出于好奇，和时不时可以公开的或偷偷地掰一个玉米棒子烤了吃。可是，他经常睡着睡着，径直坐起来，也不管床上光着屁股的弟弟，就揽了被子，不吼不叫，无声无息地钻进黑黢黢的玉米林里。转悠半天后，回到草棚里，直直坐到床上，盖上被子，躺下睡觉。 　　后来我知道，这叫梦游。我觉得此事大奇妙。梦游的人在游的过程中，受谁控制呢？怎么叫不应，喊不回？他走了这么远的一程路，沐霜披露，自己竟然全然不知道！ 　　我就想，我梦游过否？也许游过，自己不知道，别人又没有发现。那么，这件事就不仅仅是奇妙，简直有些可怕了。这世界如此凶险，特别在深夜的山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独自游走，而且行程大约也不受自己控制，这不是一件可怕之极的事么？ 　　既没有人说我梦游，但我别一种经历，亦足以跟梦游媲美。记得那时候十来岁。虽然出身农家，家里人对我一向放得宽，所以那天中午不小心睡着后，竟然得到无人叫醒我下地的优待。 　　突然我自己明明白白从床上一惊，翻身爬起来。堂屋门大开着，我冲出门去，嘴里是否叫出声，我不知道，却是记得清清楚楚说着“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听得见脑子里咝咝响，有数道亮光在前方闪烁，我追赶着，走过门前的禾场，一直走到场边的栏杆旁，面朝东方站着，嘴里依旧喃喃“是这样的”。现在回忆起来，似乎当时有某种东西要从我身上挣脱而去，而我努力追赶，不使它离开。那是什么东西呢？难道人人身上都有一种东西，想要挣脱你而去么？ 　　我到今天还记得如此清楚，说明当时不是梦境。当然更说不上是梦游了。那么，那是怎么回事呢？我从没有把这事拿来请教人，因为，大约也没有几个人能说得清楚。问题的关键是，我在整个过程中，一半超脱，不属于我的控制范围，一半清醒，知道自己在走路，在焦急。我甚至还清醒地记得，我看到了落到半山的太阳。而且，站了不知多久之后，我是清清楚楚地又走回去，光没有了，喃喃也没有了，我基本全部控制了自己。而且不再上床去睡，只是带着很特异的感觉，在三间房里齐齐走了一遍。明白家里人都下地干活了，只剩我一人在家睡了过头觉。 　　这个下午剩下的时间里一直飘飘忽忽的。直到家里人回来，妈妈进厨屋做晚饭。 　　此后，在我身上再也没有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可有时候忽然之间，脑子会发出咝咝地声响，身体里有某种东西要从脑门附近脱身而去的感觉，伴了那声音，变得清晰而强烈。好在这种情况每次都发生在白天，神志异常清醒。我想，世界上有没有跟我同样情况的人，真有东西脱身而去了？ 　　好在，在清醒的时候，我是不会让元神脱壳而去的。 　　我于是替别人担忧。据说，有很多人都梦游的，不唯大哥而已。大哥梦游就梦游，没有既梦游，又玩“出神”。有这样玩的人，就危险了！你既已梦游了，神魂又要在同一时间出动串门，只怕难得收回来了。且说好一点的情况，收是收回来了，却阴错阳差，把自己那么高贵的一副走失，把不知哪里游来，带着各种异味的那一副收进躯体。那不要生出天大的冤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