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指着月亮的手

关瑞 　　
　　我更喜欢在深秋的夜晚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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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巷口一直走到郊区，灯影渐渐消失，上升的寒气裹着澄彻的月色，素朴如结了薄霜的散着淡淡土香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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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木开始脱落柔软的叶片，每一根枝条都在朦朦月光里显露向上的本质。它们保留了生长的所有细节，交叉，或者弯曲，细弱，或者粗壮，但一律向上，在不同的高度触摸深不可测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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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失掉光辉的叶片，生命嘎然而止，在风中，在必经的轮回交替中，归于泥土，归于温暖如初的纯粹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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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条河，泛出茫茫白色，朝着夜色的深处奔流不息，低沉的声音消融着月光的触角。它将消失，在路上；也许凝固，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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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草倒伏的影子遮住了秋虫的困倦，在月光里晾晒记忆。没有鸟的踪影，它们在看不到的角落里储藏着一个季节的食物，还有来年在明媚的春光里生育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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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轮绝美的月亮，以最原始的姿势散射光芒。无边的光芒，神秘的光芒，在天空飞翔，并且优雅地降落，落在枝头，落在地面，落在清冷透明的白色之上。月亮并没有圆到极致，圆润的线条在西北边缘悄然暗淡下去，轮廓从此像一颗零落在深秋的葡萄。而它的真实的美，却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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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夜晚，那是毫无修饰的坦率和纯洁，是素面的质朴和无语的宽厚。在秋霜降临的田野上，它袒露饱满热烈的胸怀，展示柔滑细嫩的肌肤，让清朴隐秘的处女的梦随意穿越夜的脏腑，直抵一种深度柔软。向上的枝条，远流的河水，躲藏的鸟雀，所有生命终于可以停下脚步，让这般惊心动魄的月亮覆盖自己，融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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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不敢肯定，这就是今晚的月亮和它无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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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着月亮的手不是月亮。”行走在月光漫漫的田野上，我想起了一句禅语，并努力参透它的秘而不宣的意义。而覆盖和融化了万物的光芒，又教我如何抵达月亮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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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尝试着抬起手臂，把手指向月亮。那一瞬间，手指逐渐隐没在月的光华之中。一粒尘埃飞舞，柔软的时间凝脂般附着在手臂上。月亮还在天上，光芒还在世间流淌，隐没的手指开始迷失了方向。指向月亮，就指向了永恒，指向了无法逆转的时间空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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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花开，一声鸟叫，一场刻骨铭心的经历，甚至一生的悲欢离合，都如白色的马驹，飞驰而过，稍纵即逝。我的手指不能停止月的浮动光的飞翔，甚至不能停止一片云的消散。月亮，在天上，在水中，在林间，在睡意浓浓的秋虫的梦里，在万物宁静安详的灵魂深处。它的光芒抚慰了撕裂的痛楚，平息了邪恶的欲望，引导生灵远离躁动，和惶恐。到达，然后消融，或者化解，这是一种怎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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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它的经脉，我的手指在含霜的月夜里，渐渐靠近真实，无处不在的真实。意义已经失去意义，就像那句禅语，让手和月亮之间失去了距离，神秘并且温暖的夜晚在原始的寂静和空阔里开始变得生动，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