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湖泊仙界

??湖水融融，湖光闪闪，水鸟盘绕，云影徜徉……看到这一幕，我们不由得想起以往欣赏过的唐朝大文豪王勃在滕王阁赏湖的美妙文章：“落霞与孤鹜齐飞，碧水共长天一色……” ??在我们以往的印象中，这一番景象应该呈现在江南，江南多水嘛，江南多景嘛，江南多才子嘛！而在那雄峻巍峨的藏区，难以想象会有这么一派委婉景致——那里纵然有些水，也只不过诸如“长江源头”之类的冰雪所融的涓涓细流罢哩。 ??这回进藏，可算是开了眼界。讲湖泊，多着呢，大着呢。仅在西藏，面积超过1平方公里的湖泊，就有787座——是不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呀？ ??模仿一番王勃，我就顺口溜上几句给你听听：朝晖拥群雁共舞，长湖约高天竞悠。秃鹫伴羊群漫步，云影与山光叠彩。碧草棵棵，挑衅苍松枝枝，试比妖娆；格桑朵朵，应允杜鹃瓣瓣，磋商妩媚…… ??对了，眼下我所吟咏的是然乌湖——由滇入藏第一湖，也是藏东第一湖。 ??到达然乌湖之前，我们经历了太多的大山，白马雪山，梅里雪山，东达山，业达山……我们看多了单调的景色：过了白茫茫的山岭，又是白茫茫的雪原……还有大江大河，似乎也就是那么一副湍急腾跃的模样……当然，这些都是美景。不过，看多了，赏多了，也就产生了我们团队里的一句共同语言：审美疲劳。 ??想来然乌湖早就猜到我们的心思了，默想了一宿又一宿，直到想了整整八宿，才想妥当了迎迓我们的礼仪。于是，然乌湖款款打扮，细细梳妆，存心用一怀澄净熨去我们的仆仆风尘与缕缕劳累，好好慰劳我们一番。 ??然乌湖这般盛情，我们十分感激，当然也就要细细亲昵它了。 ??我们纷纷撩开矜持的衣襟，抛下颈项和手腕上的累赘，越过草埂与石滩，一路奔跑到湖边，抄起一捧瑶池里的洁净圣水，将历经风尘的脸盘扑下去，浸进去，力求洗去一层层泥垢、妄念。 ??只要心诚，然乌湖是有这个功效的。据藏家传说，然乌湖系西天瑶池，在天地静寂的时光，神仙们就常常相约到这里，净身濯足，说佛辨经，提炼旨趣，好不清雅——静享宁谧的仙界时辰。 ??我们眼前的然乌湖，的确有着仙境气象呢。你看，一股股瑞气在湖面上飘渺，一道道祥光在山顶上升腾，一缕缕吉庆与康宁，互不相让，扭结成一堆，在山腰的云杉冷杉林中比拼着顽强，最后又握手告别，借来涧水互道声声吉祥……而这些，又引导着藏民的一朵朵笑靥在路边粲然绽放，激发着细羊羊（小羊羔）在毡房旁边咩咩出一声声长长的赞叹。 ??伴随着细羊羊的轻吟浅唱，我们沿着然乌湖泄出的一条碧水——帕隆藏布江，一路前行。 ??碧水高高低低，水韵悠悠绵绵。这天，我们惊愕地站在了羊卓雍措湖边。 ??站在海拔4790米的岗巴拉山顶向南眺望，向着我们逶迤而来的这片弯弯拐拐的水域，让我们不敢造次猜想点什么，只能诚心诚意地观赏。 ??我们同伴中的诗人，却怎么也压抑不住抒情的欲望。他们宁肯挨饿，挨冻，挨挫折，也要将这座湖泊望个端详。于是，他们到了湖边，到了沼泽地，到了浪卡子县的县政府大门前，了解，体验，最后，他们告诉给了我们新奇的感知：浪卡子县县城为两条各长300米左右的街道（道路）交叉组成，街上各样物品都有展示，甚至，还有大大小小的塑料花盆（我们到达这里时，是四月下旬，周围上千里没有一根绿草）。县委、县政府大门的左侧，正排开着数张（大约五张吧）办公桌，一位大约30－50岁之间的公务员模样的人，正在有模有样地宣讲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会法》，他的左边，坐着一个人，他的右边，坐着两个人，他前面，没有人。他的对面（路对面），有一个杂货铺面。我们的人从侧面望过去，杂货铺门前有三个老太太摇着转经筒面朝前边缓缓走过……就这样，我们的人在那儿呆了五分钟。五分钟之间，就只有我们的两位诗人听了浪卡子县官员的演讲。他讲的是普通话，我们听得懂的也是普通话。他讲一句，我们点一点头，他那里有了成就感，我们这儿也有了一个认识。 ??我们还在路边上看到，某一栋房子，某一个片区，打着这样内容的招牌：安徽……湖南……后来我们知道，这些建筑是内地对口援建的。 ??讲了这些，我们只是想说明：这儿至今也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而且，我们的人员已经掌握着这里的若干第一手资料了。 ??这样，我作为当事人之一，就有了发言权。 ??羊卓雍湖位于浪卡子县境内，便又叫浪卡子湖。这个湖，不是我们的经验中所沉淀着的圆形湖，或者矩形湖。它更像一条蜿蜒在山坳中的大河——事实上，它在古时候是有通道溢出湖水的，只是在后来，地震堵塞了河口，加之冰雪融化之水减少，它就不再“红杏出墙”，招蜂引蝶，而转为内修底蕴，沉淀秀色了。 ??看着羊卓雍措的弯弯拐拐，我不禁想到了前几天经过的业达山。业达山的“拐拐”，是拐到山的侧畔，向外倾斜；这儿的“拐拐”，则是拐到了湖的中央，集中风致。七拐八拐，拐出了湖的韵律，七拐八拐，拐出了湖的英姿。 ??就在我们置身于山顶远望，后来又在山腰徘徊，试着多识得一点这个圣湖的面容与内藏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听到了身旁的一位女诗人的即时感想。她说，眼前是由三种颜色交织成的一番仙界：瞧吧，最高空与最低点，是一片蓝色，也不知是天空蓝，还是湖水蓝，半空中，则是一朵朵、一片片云彩。这些云彩，飞高了唯恐遮住天空，飘低了又怕蒙住湖面，不知怎样才好。就这样往来飞徊吧。而高高低低的山坡，则是一片金黄。我们曾经遗憾，来早了，草还没发芽，眼前只有一片枯燥。听女诗人这么一说，我就立即感应出了一个意象：这片山坡，未尝不是系在羊卓雍措湖腰间的一条宽宽的金色腰带。 ??才集聚了一番散射着的温情，团队又得朝前走了。 ??走就走吧，好在诗人们的情怀可以随遇而安，随时绽放风华。 ??现在，我们面前的这片水叫作纳木措。 ??行文至此，我不太好统一湖泊的名称：藏语里，措即湖泊的意思，而在一些文献中，某某“措”之后，还要加上一个后缀：湖。那么，我就跟随着专家的称呼吧。 ??纳木措湖，藏家的圣湖哪（其实，它也是中华民族的圣湖）。 ??资料记载，纳木措湖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咸水湖（也是除了青海湖以外的中国第二大咸水湖）。它海拔4718米，面积1920平方公里（相当于江南地方三五个县的面积吧），也是西藏最大的湖泊了。 ??纳木措湖既然是藏家的圣湖，那么，来此朝拜的藏家人不可胜数就很好理解了。平时，叩头礼拜而来的香客数不胜数。而到了藏历羊年，成千上万的拜佛者便如偌大的羊群一般，一股又一股朝着纳木措湖云集。他们捧圣水而浇须发，掬甘露而润颜面，然后，按顺时针方向绕湖而行，这叫作“转湖”。年轻力壮者，是要转湖一周的，一周转下来，大约需要两个月。 ??我们观赏纳木措湖那天，是天亮时分从当雄县城出发的。之前，就有年轻体壮的队员于头天晚上出发了，他们要去体验更多的东西哩。果然，我们在高原的晨光中抵达湖边，喝着酥油茶抵御呼呼寒风时，听到了这帮小兄弟小妹妹绘声绘色的讲述。他们讲得精彩，我们却听得不那么实在——涛声掀起情感什么的，碰撞或许强烈，我们没有福气一见一闻啊。 ??我们所看到的物像，则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了。现在打捞出一点来，与大家分享，怎么样？ ??我们下了山垭口，向着湖边进发。就见远远一片蓝光，朝着我们扑来，一浪一浪蓝色波光，高高凸出了地平线……要不是见多识广的驾驶员提醒，我就以为我们即将被排山倒海而来的湖水给淹没了。镇定下来，我就安详地观赏四周景致：草原，山岭，牦牛，毡房，牛粪墙，小牦牛的花衣裳……不久，就有一群群意象围绕在我身旁，请求我将它们排列成一副诗歌模样。我就试着描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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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群羊群撒在无垠的原野山冈
?????牛哞声羊咩声荡漾成藏民脸上黧黑的明亮
?????酥油茶咕噜噜翻卷着滚烫的日子
?????糌粑面粘起一团团黏糯的遐想
?????藏獒恬静的眼神跟着流云一缕缕飘飞
?????毡房顶上，高高歇落苍鹰的守望
?????大卡车静候着转场到另一片肥美的快乐
?????火红的摩托随时准备着检阅连天花香 ??我们沿着这些大卡车摩托车的辙印，一路狂奔。若干搓板路，若干烂泥潭，若干断桥，若干江河……一个星期以后，我们诚惶诚恐站在了玉隆拉措湖的光影之间。 ??前面说过了然乌湖，此刻要描写一番玉隆拉措湖，我纵有很多的感想，却拿不出多余的语言。那就复述一个故事吧。这个故事是格萨尔王的故里——四川甘孜州德格县——的政协副主席泽尔多吉讲给我们听的。 ??说的是一千多年前，藏族地界诸强割据，划地称雄，一片混战，遍野狼烟的世代，德格地方出了一位绝代美女：孙江珠牡。 ??珠牡渐渐长大，出落得花容月貌，无人可比。周围来说亲的媒婆踏扁了门槛，珠牡皆一一辞谢，独守玉身。 ??十四岁那年，珠牡在众多奶妈仆人的拥戴下，来到了玉隆拉措湖边。在这里，她用湖水洗发，一头秀发两天后就变得华丽无比，她用湖水洗脸，三天后脸色就赛似天仙。此后，珠牡姑娘再也不回返，天天绕行在湖边，对湖梳妆，流连忘返。而在冥冥之中，珠牡又何尝不是在等待一段姻缘的来临呢！说巧也巧，正在珠牡修炼一副仙姿神态之时，格萨尔王已平定了周围地面，前往玉隆拉措洗濯征尘，磨砺斗志，为远征千里万里而储备智慧与能量。路下，捋着马鬃的英雄英姿勃勃，湖边，涮着水草的佳丽秀影翩翩。一凝神，一抬头，两双眸光“触电”了，怎能不闪耀出千年火花。 ??蓝莹莹的湖水，为格萨尔王灌注了无穷的力量，聪慧美丽的珠牡，为格萨尔王增添了一支所向无敌的铁军——泽尔多吉副主席讲着讲着，眼中放射出莹润而崇敬的光芒，仿佛珠牡姑娘此刻就袅娜在他的面前。格萨尔王削除列强，统一藏区，让百姓过上安宁祥和的日子，因素固然很多，但这座玉隆拉措湖，这位珠牡姑娘，却是重要因素之一吧。 ??品味着千年故事的陈香，凝望着万倾湖水的无瑕湛蓝，稍一走神，我们恍惚看到，湖中央，衣袂飘飘，珠光闪闪；马鬃摆摆，银盔耀耀——衣袂映珠光，朝朝暮暮，珠牡守住一湖吉祥的后方，马鬃拂银盔，日日夜夜，格萨尔王剑指云端，山高水长。 ??史书上的记载是：玉隆拉措湖，位于雀儿山东麓，据德格县城约100公里，湖面海拔4040米，317国道从旁边经过，玉隆，意为“倾心”，拉错，意为“神湖”。我们毫不怀疑这些记载的准确性，但这些资料却无力准确录下我们赏湖的心境，也没法记载沉淀在湖中的民族文化民族情感的底蕴。 ??走向玉隆拉措湖时，我将皮鞋换成了布鞋。在湖边，我照了几张像，我想，这不会亵渎这座圣湖的。瘾头上来，我还在湖边抽了一支烟，烟蒂，我掐灭后揣在了衣兜，烟灰，却没有办法回收了。除了一怀敬意，除了一腔尊崇，仅仅为着抖落在湖边的几坨烟灰，我在这临别之时，以深深一鞠躬向你致歉了：玉隆拉措湖！ ??告别了一座又一座圣湖，我的思绪却还在与脚下的道路一起延伸。先人范仲淹在描绘了洞庭湖之后，曾留下了“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名句。范大人在观赏了一座湖（有一说：他根本没到过洞庭湖边，文章是靠想象写出来的）之后，就叹出了这般名句。我们走过了那么多的美湖，总该“忧”一点儿什么吧。其实，“忧”着的东西是多的，一时也说不完。就表达一句吧：这些好湖，三年以后，也没有一片塑料纸留在眉睫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