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二婶、大学生[原创]
2020-12-05叙事散文木祥
木祥我的父亲去世了,母亲也去世了,木匠叔叔也去世了… …二叔晚年才残废,更是去世得早,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人世。父亲他们那一代人,就只有二婶和幺娘还活着,也都将近八十岁了。二婶一个农家妇女,主持着安葬了我的奶奶,安葬了二叔。如果幺娘比她早去
木祥
我的父亲去世了,母亲也去世了,木匠叔叔也去世了… …二叔晚年才残废,更是去世得早,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人世。父亲他们那一代人,就只有二婶和幺娘还活着,也都将近八十岁了。 二婶一个农家妇女,主持着安葬了我的奶奶,安葬了二叔。如果幺娘比她早去世,也得由她来安埋。这完全有可能,幺娘身体本来就没有二婶好,近年来越显老迈了。 我从懂事起,就没有看到过二叔。二叔在我心里,是一个谜,是一个梦。二婶却随时都在我的面前说起二叔,二叔出门就不回家,二婶没有问过理由,也没有强迫过二叔。二婶对谁都争胜好强,唯在这件事上,她依着二叔,这让我无论如何想不通。 马帮可以找个赶马的理由远走他乡,到了想家的时候才回来。二叔这个马帮,更是一去就不归家。马帮的家却是交给了他们的父母,更多的是交给了他们的妻子。马帮的妻子要管家,管父母管孩子,她们还担心在外的马帮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总是忧心忡忡盼望着马帮平安地回来。她们同时也希望自己的丈夫赶马,她们不喜欢平庸的男人。她们总是在矛盾中过日子。 在我的印象里,二叔给这个家庭的信息,就是常给二婶寄钱,寄粮票。钱和粮票寄得不多,但次数不少,所以经常有邮递员到二婶家里来。经常给二婶送信的邮递员我都熟悉了,姓高,二婶叫他小高。当年,小高还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送邮件的时候,还在二婶家坐一坐,喝点水。现在,小高都成老高了,去年就退休了,住在县城西山村。可想而知,二婶也应该老迈了。有时候我到西山村去玩,碰到老高,还和他说起这件事,他还说二婶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女人。多年来,我们了解二叔的信息,也只能是从他往家里寄东西和他写的信里得到。有时候,二婶也到昆明去看过二叔,但那种时间总不是太多。我曾经计算过,二叔和二婶结婚的这辈子,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上两年。二婶却从来都没有在任何地方说过离别之苦,二婶总是讲二叔的好处,这让我感到惊奇。后来,我又常听二婶讲昆明铁路局中心医院这个地方。二叔受工伤住院,就住在这个医院里。二婶曾在这个医院看护二叔一年多时间。我到昆明,从北京路走过,路过昆明铁路局中心医院门口,就不由得想起这件事来。 二叔住了两年医院,就由二婶接回家来了。二叔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残废了,他的腰里装进去了一条一尺长的钢板。如果不是负伤残废,也不知二叔要到哪年才回家来。二叔出门时是赶马,也不知是哪年学起了木匠,二叔说,他在铁路局修房子时,从三层楼高的房梁上掉了下来。 二婶家里人不多,但每天都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二婶喜欢过轰轰烈烈的日子。到二婶家去的人,大部份是她做过媒,说过媳妇,或者是帮忙做过“锅灶”(办喜事做厨师)的。 二婶聪明能干,嘴也能说,村子里人喜欢请她说媳妇,二婶也喜欢帮年轻人做媒。实际上,在乡村里,能做谋的人不多,“做谋”,最能展示农村妇女的能力和水平。在我的印象里,村子里的媳妇,大部分是二婶做的媒。二婶做的媒,一般都能成功。做媒时,二婶会根据双方的条件来定对象,村子里人叫做“量体裁衣”。比如说,地主的儿子,她就一定会去找一个地主或者是富农的女儿,而且家庭情况也十分般配。我小时候,最爱听二婶和人家讲婚事。二婶做媒都是在晚上,在她家的火塘边上讲,听她说婚事,好象是听故事一样让人好奇。有时候,婚事进展不顺利,或者说要暂时保密的,二婶就不让我听,就把我赶到小屋子里去睡觉,我小屋子里蒙着被子里心里很不高兴,但又还竖着耳朵在偷听。 二婶做媒,往往是从说亲,娶亲,然后到男女双方的家庭问题,都一直包干到底。有人家结婚后,两口子不合,也要去找二婶解决。有一个叫胡国元的,结婚都五年了,有一次,因媳妇不起来做早饭,胡国元就往她的床上倒了一瓢冷水,两口子就扭打起来。二婶知道了,闯到胡国元家里,不问青红皂白,见面就扇了胡国元一个耳光,胡国元二话不敢说(当然,这件事是胡国元不对)。 我还想说的是,二婶曾为我做了一次媒。那一年,我刚从怒江修公路回到家里来,二婶就张罗着为我说媳妇。二婶为我说的是金官街上她妹妹家的女儿,由于是二婶上前,不久就说好了,还正式定了亲。但后来我到西藏当兵去以后,觉得这门亲事不太合适,就写信回去退亲。我远在西藏,不知我写信回去以后,二婶骂没有骂我。但我从西藏退伍回到家里,二婶从来没有多说我一句不是的话。退伍回到家里还不到一个月,二婶又在忙着帮我探听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了。二婶说我当兵回家要趁早找对象了,不然年纪大了,高不就低不就,怕成“老小伙”去了。 二婶还喜欢帮人做锅灶。村子里办红白喜事,有人家起房造屋,都要请人做厨。二婶是村子里有名的厨师,做出来的菜可谓色香味美。村子里办红白喜事十分认真,先要在房子外打厨灶,用青枝绿叶搭一个临时的“凉棚”,把炊事用具,蒸笼案板全部搬到“凉棚”里去,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式。还要由厨师排菜谱,论各种菜类的多少,然后分配许多人到街上去买菜。把准备工作做好了,二婶还要物色几个人帮厨,那几天,整个厨房里都只听得到二婶和帮厨女子的喜笑声。我记得,那时候,一家人办事,要闹好几天。二婶喜欢热闹,二婶不怕累,她好象是有用不完的精神。但一个村子里,一个生产队里,如果有人不请她去做厨,不请她去做谋,她反而就不高兴,认为人家是看不起她了。 二婶随时都穿得干净利落,尽管她很少穿新衣服,但总是整整齐齐。一年四季,二婶的脸、手脚都洗得干干净净的。文化大革命那几年,肥皂香皂都没有供应的,二婶就做一种“猪胰子”来用。“猪胰子”是用猪的胰脏用酒泡,再加上土碱做成,园园的,好象香皂一样大,用来洗手和洗脸,很退污垢,用后手脸都还非常细嫩,不需要擦任何雪花膏之类的东西。现在,我的妻子都还专门和二婶要这种“猪胰子”来用,一年要用两三个才够。在二婶的一生当中,穿得最多的是青布大面襟衣裳,这种颜色和这种格式的衣服她穿了一辈子。困难时期,她几年没有缝一件新衣服,但每件衣服都补得平整而四熨。她腰上总是系一条黑而围裙,看上去特别精神,她走路总是风风火火,一看就是泼辣人。村子里的人都说,我们成家,女人要比男人泼辣干脆。二婶的性格和能力,完全可以接奶奶的班了。 在家庭里,二婶晚年最大的功劳,就是带大了三个孙子。二婶只有一个女儿,就招了一个插门女婿,养了三个孙子。想不到的是,到了二婶晚年的时候,二姐和丈夫离婚了。家里就又只有三个女人,三个孩子。二婶虽然感到压力大,但还是让三个孩子继续读书,最后,两个孙子考上了大学,一个孙女考上了卫校。三个孙子读书期间,二婶70岁了,还和二姐喂猪卖,承包人家的田地打粮卖,历尽艰辛。现在,三个孙子都已经毕业,都有了工作。二婶这个马帮家属的一生,我无法用适当的语言来描述,来表达。二婶对我们这个马帮世家的贡献,对国家的贡献(我觉得这不是说大话),在她的三个孙子都有了成就以后就更能体现出来。
我的父亲去世了,母亲也去世了,木匠叔叔也去世了… …二叔晚年才残废,更是去世得早,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人世。父亲他们那一代人,就只有二婶和幺娘还活着,也都将近八十岁了。 二婶一个农家妇女,主持着安葬了我的奶奶,安葬了二叔。如果幺娘比她早去世,也得由她来安埋。这完全有可能,幺娘身体本来就没有二婶好,近年来越显老迈了。 我从懂事起,就没有看到过二叔。二叔在我心里,是一个谜,是一个梦。二婶却随时都在我的面前说起二叔,二叔出门就不回家,二婶没有问过理由,也没有强迫过二叔。二婶对谁都争胜好强,唯在这件事上,她依着二叔,这让我无论如何想不通。 马帮可以找个赶马的理由远走他乡,到了想家的时候才回来。二叔这个马帮,更是一去就不归家。马帮的家却是交给了他们的父母,更多的是交给了他们的妻子。马帮的妻子要管家,管父母管孩子,她们还担心在外的马帮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总是忧心忡忡盼望着马帮平安地回来。她们同时也希望自己的丈夫赶马,她们不喜欢平庸的男人。她们总是在矛盾中过日子。 在我的印象里,二叔给这个家庭的信息,就是常给二婶寄钱,寄粮票。钱和粮票寄得不多,但次数不少,所以经常有邮递员到二婶家里来。经常给二婶送信的邮递员我都熟悉了,姓高,二婶叫他小高。当年,小高还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送邮件的时候,还在二婶家坐一坐,喝点水。现在,小高都成老高了,去年就退休了,住在县城西山村。可想而知,二婶也应该老迈了。有时候我到西山村去玩,碰到老高,还和他说起这件事,他还说二婶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女人。多年来,我们了解二叔的信息,也只能是从他往家里寄东西和他写的信里得到。有时候,二婶也到昆明去看过二叔,但那种时间总不是太多。我曾经计算过,二叔和二婶结婚的这辈子,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上两年。二婶却从来都没有在任何地方说过离别之苦,二婶总是讲二叔的好处,这让我感到惊奇。后来,我又常听二婶讲昆明铁路局中心医院这个地方。二叔受工伤住院,就住在这个医院里。二婶曾在这个医院看护二叔一年多时间。我到昆明,从北京路走过,路过昆明铁路局中心医院门口,就不由得想起这件事来。 二叔住了两年医院,就由二婶接回家来了。二叔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残废了,他的腰里装进去了一条一尺长的钢板。如果不是负伤残废,也不知二叔要到哪年才回家来。二叔出门时是赶马,也不知是哪年学起了木匠,二叔说,他在铁路局修房子时,从三层楼高的房梁上掉了下来。 二婶家里人不多,但每天都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二婶喜欢过轰轰烈烈的日子。到二婶家去的人,大部份是她做过媒,说过媳妇,或者是帮忙做过“锅灶”(办喜事做厨师)的。 二婶聪明能干,嘴也能说,村子里人喜欢请她说媳妇,二婶也喜欢帮年轻人做媒。实际上,在乡村里,能做谋的人不多,“做谋”,最能展示农村妇女的能力和水平。在我的印象里,村子里的媳妇,大部分是二婶做的媒。二婶做的媒,一般都能成功。做媒时,二婶会根据双方的条件来定对象,村子里人叫做“量体裁衣”。比如说,地主的儿子,她就一定会去找一个地主或者是富农的女儿,而且家庭情况也十分般配。我小时候,最爱听二婶和人家讲婚事。二婶做媒都是在晚上,在她家的火塘边上讲,听她说婚事,好象是听故事一样让人好奇。有时候,婚事进展不顺利,或者说要暂时保密的,二婶就不让我听,就把我赶到小屋子里去睡觉,我小屋子里蒙着被子里心里很不高兴,但又还竖着耳朵在偷听。 二婶做媒,往往是从说亲,娶亲,然后到男女双方的家庭问题,都一直包干到底。有人家结婚后,两口子不合,也要去找二婶解决。有一个叫胡国元的,结婚都五年了,有一次,因媳妇不起来做早饭,胡国元就往她的床上倒了一瓢冷水,两口子就扭打起来。二婶知道了,闯到胡国元家里,不问青红皂白,见面就扇了胡国元一个耳光,胡国元二话不敢说(当然,这件事是胡国元不对)。 我还想说的是,二婶曾为我做了一次媒。那一年,我刚从怒江修公路回到家里来,二婶就张罗着为我说媳妇。二婶为我说的是金官街上她妹妹家的女儿,由于是二婶上前,不久就说好了,还正式定了亲。但后来我到西藏当兵去以后,觉得这门亲事不太合适,就写信回去退亲。我远在西藏,不知我写信回去以后,二婶骂没有骂我。但我从西藏退伍回到家里,二婶从来没有多说我一句不是的话。退伍回到家里还不到一个月,二婶又在忙着帮我探听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了。二婶说我当兵回家要趁早找对象了,不然年纪大了,高不就低不就,怕成“老小伙”去了。 二婶还喜欢帮人做锅灶。村子里办红白喜事,有人家起房造屋,都要请人做厨。二婶是村子里有名的厨师,做出来的菜可谓色香味美。村子里办红白喜事十分认真,先要在房子外打厨灶,用青枝绿叶搭一个临时的“凉棚”,把炊事用具,蒸笼案板全部搬到“凉棚”里去,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式。还要由厨师排菜谱,论各种菜类的多少,然后分配许多人到街上去买菜。把准备工作做好了,二婶还要物色几个人帮厨,那几天,整个厨房里都只听得到二婶和帮厨女子的喜笑声。我记得,那时候,一家人办事,要闹好几天。二婶喜欢热闹,二婶不怕累,她好象是有用不完的精神。但一个村子里,一个生产队里,如果有人不请她去做厨,不请她去做谋,她反而就不高兴,认为人家是看不起她了。 二婶随时都穿得干净利落,尽管她很少穿新衣服,但总是整整齐齐。一年四季,二婶的脸、手脚都洗得干干净净的。文化大革命那几年,肥皂香皂都没有供应的,二婶就做一种“猪胰子”来用。“猪胰子”是用猪的胰脏用酒泡,再加上土碱做成,园园的,好象香皂一样大,用来洗手和洗脸,很退污垢,用后手脸都还非常细嫩,不需要擦任何雪花膏之类的东西。现在,我的妻子都还专门和二婶要这种“猪胰子”来用,一年要用两三个才够。在二婶的一生当中,穿得最多的是青布大面襟衣裳,这种颜色和这种格式的衣服她穿了一辈子。困难时期,她几年没有缝一件新衣服,但每件衣服都补得平整而四熨。她腰上总是系一条黑而围裙,看上去特别精神,她走路总是风风火火,一看就是泼辣人。村子里的人都说,我们成家,女人要比男人泼辣干脆。二婶的性格和能力,完全可以接奶奶的班了。 在家庭里,二婶晚年最大的功劳,就是带大了三个孙子。二婶只有一个女儿,就招了一个插门女婿,养了三个孙子。想不到的是,到了二婶晚年的时候,二姐和丈夫离婚了。家里就又只有三个女人,三个孩子。二婶虽然感到压力大,但还是让三个孩子继续读书,最后,两个孙子考上了大学,一个孙女考上了卫校。三个孙子读书期间,二婶70岁了,还和二姐喂猪卖,承包人家的田地打粮卖,历尽艰辛。现在,三个孙子都已经毕业,都有了工作。二婶这个马帮家属的一生,我无法用适当的语言来描述,来表达。二婶对我们这个马帮世家的贡献,对国家的贡献(我觉得这不是说大话),在她的三个孙子都有了成就以后就更能体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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