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的成长笔记
2020-12-06叙事散文清风拂面
我的成长笔记安闲的午后,儿子在竹榻上甜甜的蜷睡着。外面院子里一地明灿灿的阳光。在这样灼灼的燥热里,时光仿佛忘记了流逝。我斜倚在阴凉的小屋里。斑斑的树影投射在竹席上,纵横纷乱。耳边蝉鸣大作。院外的大树底下,传来孩子们唧唧喳喳的说话声,他们在
我的成长笔记
安闲的午后,儿子在竹榻上甜甜的蜷睡着。外面院子里一地明灿灿的阳光。在这样灼灼的燥热里,时光仿佛忘记了流逝。 我斜倚在阴凉的小屋里。斑斑的树影投射在竹席上,纵横纷乱。耳边蝉鸣大作。院外的大树底下,传来孩子们唧唧喳喳的说话声,他们在兴高采烈地挖蝉蛹。 我的记忆的闸门轻易被这些细碎的声响拨开。而那些曾经一起笑闹过的身影,那些曾经一起走过的漫长的成长岁月,都被抛到哪里去了呢? 一我的脚步 我一向是个怯懦羞涩的孩子,被母亲捧在手心里,暗暗地不落痕迹地成长。我是她的宝贝,被她小心地看护着长大。她不许我和小伙伴们到池塘里玩水,不许我像他们那样,一声不吭就到野地里玩儿。她固执地阻止了我贪恋游玩的脚步。她拒绝我接触她认为会潜藏着危险的任何事物。于是,在她小心翼翼的、诚惶诚恐的目光中,我渐渐学会了该如何不让她担心。 从小我就那么爱她呀,爱我的母亲。我不愿她为我操心,我不能让自己有任何拂逆母亲意愿的行为,我不记得曾向母亲执著地要求过什么,真的,从来没有。 她的生命历程实在太苦,出生即失去母亲,姥爷抱着她,去找那些奶孩子的女人,等人家的孩子吃饱了,就让饿得大哭的母亲甜甜地吮上几口。稍长些,也就是七八岁吧,又为严重营养不良的姥爷四处乞讨着治病。三十岁了才结婚,有了我和小弟,又体弱多病。好在,我的父亲是一个温厚的男人。虽然总是习惯沉默,但他对我们的爱,对家的爱,是宏大的,像海,深沉宽厚。一度,我总是悄悄揣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要飞离父母的羽翼,去和一个男子共度今生的话,他的爱是不是也会像海,可以把我纵容成一尾自由游弋的鱼? 小时候的我,是一只快乐的小风筝,翩翩飞舞在母亲的视野里。她的呼唤是一根细细的线,拴在我的腰间,当她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我的名字,我就会一路拍着翅膀,落在她手心。 成长的脚步是多么快呀。转眼之间,我就已经背上了小书包,去上学了。学校离家特别近,比咫尺还近。一支“上学歌”还没唱完,我就已经坐在教室里了。教室是一间老式的青砖房,木结构。到我去上学的时候,已明显看出老态来,有些颓败,有些残破。窗玻璃却清亮透明,小女孩的目光也是清亮透明的呢,透过窗,她会看到澄碧的蓝天,游哉悠哉的白云,校园里浓密的绿色树冠,以及快乐地飞来飞去的小鸟。小小的心灵里,就这样装下了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呀。 学校是四个村子联合建造的。尽可能的被设置在四个村的中心点上,距离最远的两端,路程也都差不多。我背着小书包走在操场上的青石甬路上的时候,路边的一棵老槐树已经经历了数十载寒暑。它高大,粗壮,枝繁叶茂。树干要两个人合抱才能围拢。每年五月间,满树的槐花胜雪,空气中到处都是浓浓的花香。入夏时节,我们在树阴里做游戏,独坐或背书。阳光被槐树的浓阴遮住,我们和着清风的韵律放声歌唱。啊,一段多么难忘的美好时光。 从那时候就喜欢文字。新学年伊始,语文书刚发到手里,就迫不及待地翻读,从头至尾,对所有的文字都几近于痴迷般地阅读。一样的目光,落到算术书上时,却偏偏迷了路,常常弄丢了要寻找的目标。直到现在,我对算术也仍然是迷糊的,一直没有弄懂那个装了兔子和鸡的笼子里,到底有多少只兔子多少只鸡。也还是头痛于当两个人相向而行时,到底要走出多远他们才会相遇。 有快乐,也有烦恼,终究还是不着痕迹地成长着。 一分之差,与重点中学失之交臂。父亲四处托关系,打算把我送进去。我却因为这个学校某领导的一句话,而执拗地拒绝了。他说,喜欢语文的孩子肯定不能太聪明。我想,既然我是不聪明的,那么好吧,我不去你那里。这样,我的聪明或不聪明便都与你无关了。我想,只要我肯努力,在哪里上还不都是学习么。一个多么幼稚的想法呀,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了。我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我无法有意识地阻止周围环境对我的影响,而偏偏它的这种影响又是潜移默化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我于不知不觉间被缴了械,成了俘虏。 高中生活,留在记忆中的是什么呢?叛逆。无所谓。装病。不上晨练。打很少的饭。想家。不交作文。语文老师曾经皱着眉头对我说,你不交作文很了不起么?我没有什么可了不起的,只是当时的我,很不喜欢我们那个习惯于无病呻吟的女老师罢了。后来,与大学里的象牙塔失之交臂。于是,那座白塔便在我的心中以无可替代的高度巍然屹立着。这是人们的通病,得不到的,就在憧憬里为它涂上千般理想色彩。“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不是没有道理的,距离产生美。只是无论如何美丽,终究还是遥不可及。 恍然着一颗心,去一家酒厂做工。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渐渐适应和熟悉。我居然成了一名小小的技术骨干。整个车间,从刷瓶,灌酒,到手动封盖儿,贴商标,裹玻璃纸,装箱打包,样样都能拿得起,心情也逐渐轻松起来。只是酒厂离家较远,每天都要往返大约六十华里的路程,无论丽日当头,还是风雨交加。苦,是后来回味到的,当时并不觉得。同样未曾发觉的,是,我竟已经悄悄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虽然我的眼神还是和几年前一样清亮,我的心也还是简单干净、透澈澄明,仍旧不懂世事的纷乱与缠绕。 这六十华里在我的自行车轮下,每天被丈量,持续了约有两年时间。后来的一则招聘启事,改变了我接下来的命运。由此,我走进了校园,走上了三尺讲台。 生活的主题从此改变。耳边时时充盈的,是孩子们清脆的笑闹声和朗朗的读书声。也开始接触爱情,在亲戚朋友的热情介绍中,我频频相亲。相亲的场面却总是令我不知所措,觉得自己像一件待价而估的商品,置放在一双双挑剔的目光中,被审慎地打量。终于在若干次相亲之后,以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捕捉到了那束缘定的目光。他是一个老实但不善言辞的男人,从不轻易透露自己内心的情感,既不会送我鲜花巧克力,也没有金银饰品、时尚服装。我却仍然惦记他,为他牵肠挂肚,在一个女子关于爱情的粉色梦幻里,他俨然就是一个王,轻易主宰了我的心情以及整个世界。 婚后的生活,他离家去市里打工,开始两地分居,我生下了儿子,然后带着他住在娘家。一路走过,才品尝到生活的千般滋味,果然如辛弃疾所言,待到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二 玉的花落花开 从小儿,玉就是一个美人坯子,肤如细瓷,光滑白嫩。发不论长短,都一样顺滑油亮,像黑缎子。夏天,她喜欢扎一个马尾辫,穿一条泡泡裙。总是一副清清透透的样子,透着清爽,甜甜的,谁见了谁夸,真是一个俊丫头。而且,她永远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乖乖女,从来也不像我和其他小伙伴一样,玩到兴头上,什么衣服裤子的,就都顾不得了。她只和我们玩过家家,而且总是做着谁的“小媳妇”,不声不响地留在家里做饭。但当我拿起笔的时候,我还是第一个想到了她。想到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扑闪着天真与无邪,想到她那一泓清波般的眼神,总是那样宁静地打量着身外的世界,让人想到空谷里自开自落的百合,独自芬芳。 在学校,她也总是静静的。学习成绩毫无波动,既不浮出水面,也不沉入水底。虽然不像我一样偏科严重,却终于落得了和我一样的结果,与重点中学无缘。 初中三年,我们同校不同班,她便很少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说不清是因为我的课间活动越来越频繁,还是因为她一贯的沉静与内敛使然。 等我再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时,我已经开始在县城上高中了。某个周末回家,听母亲淡淡地提起,说玉找对象了,这实在让我吃惊不小。母亲无所谓的淡然语气没有压制住我的惊讶与慌乱,好象那个即将面对婚姻的女子就是我,这让我觉得惶恐、疑虑、不知所措。我忽然发现婚姻是一件那么沉重的事情,而我们的肩膀还如此细嫩,又凭什么去肩负婚姻所带来的一切呢?结婚就要生子么,我们自己甚至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呀。那么玉呢,她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 玉的父母却没有这样想。 男方家里极有钱,在南十里北八里的村户间,也是屈指可数的富裕户,而且提得很热切。来说媒的人说,人家也就是看上了玉的漂亮稳重,否则,那样的好家世,什么样的女子不好找?玉的父母终于被媒人说动了心,女孩子么,终究逃不过那么回事,守锅台,伺候爷们孩子,还能有什么想头儿呢?错过了这样的好人家,恐怕以后很难再找一个条件这么好的了,倒不如趁早攀一门好亲事,一世衣食无忧。做父母的能图个啥呀?还不都是巴望着儿女好么。 匆匆的,还不到结婚年龄,玉就这样匆忙地走进了婚姻,甚至连一张结婚证书都没有。但玉的彩礼是丰厚的,婚礼是隆重的。在村民们艳羡不已的目光中,她父母别提多高兴了,逢人便夸女儿婚后的富足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她男人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仗着口袋里有些钱,整天留连于酒吧和舞场之中,这样一个浪荡惯了的人,如何肯为了玉长久地约束自己?新婚的激情慢慢变淡,男人开始隔三差五夜不归宿了,玉难免委屈,见到男人的面便唠叨几句,男人也不理会。偶尔灌多了黄汤,回家就揍她。玉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常常遍体鳞伤地躲回娘家,有时是白天,有时在半夜。她以泪洗面,她父母唉声叹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玉的这种种情形,我就会无端的想到迎春,想到她的怯懦以及悲苦的命运。 可是,苦日子也得捱呀。女儿家,出一家门进一家门是那么容易的吗?只要还能忍受,谁愿意离婚呢? 后来,在又一次挨打后,玉只穿着贴身的内衣就跑回了家。是夜里,她淌着泪,给母亲看头上身上的伤,淤紫青肿,甚至连私处也没有放过。她娘一边哭一边骂,畜生呀,畜生呀!从此,玉就不再回婆家了,男人来叫过几次,看玉意志坚决,也就不来了。 一段堂皇的婚姻就这样无疾而终。当初没有那一纸婚书,如今也就不必再费力去撕毁,倒也省却了不少麻烦。只是玉为此走了一大截弯路,所有的怨恨悲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吧。在她面前,人们都竭力回避着,不愿提起这段伤痛地过往。那是一块大大的疤,揭开它,会痛,会流血,残忍,而且无益。 她悄悄地去了市里姑姑家。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也许会让她忘掉许多来自于昨天的不快记忆吧。 两年后,玉回来了,身边有了另外一个男子。外表并不如何俊朗,有些矮小,有点瑟缩,看起来便显得委琐。但却有钱,有很多很多钱,在市里的繁华地段有独立的两层小楼,有轿车。最重要的,他并没有嫌弃玉曾经的婚姻经历。据说,他也是有过婚姻的。 玉又结婚了,她的父母却不再夸耀玉的富有。偶尔会看到玉回家,总会给父母和弟弟带回许多大包小包的吃穿玩用的东西。玉坐在小轿车里,靓丽之外更添了雍容,很风光的样子。 但愿,这次她是找到了真正的幸福!可是,每次想到她,却总有一句话在我的脑海中兀自萦绕不去,“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爱,那就要有很多很多钱,物质的富足也可以温暖一生。” 玉的选择或许是对的吧,难以企求到两情相悦的精神愉悦,那就退而求其次,能够寻求到物质的丰盈,也会温暖一生。 丽的方向 找到我的地方,几乎总是会同时看到丽。如果说玩伴,那么只有她,才是最名副其实的一个。 严格说,她长得并不漂亮,但却极聪明。我总觉得,她的脑细胞至少比我活跃一万倍。 当我正在为“鸡兔同笼”的问题而绞尽脑汁的时候,丽已经蹦蹦跳跳地来找我出去玩了,真是把我嫉妒得要死。弄不懂那些鸡和兔子为什么在丽的面前如此乖顺,而在我的面前却这么乱成一团,任我费尽力气,它们还是固执地混在一起,鸡头兔子脚,越数越乱,越乱越急,恨不能跳将过去,把笼子统统打开,让它们全部解放。尽管到最后无法解放的永远是我自己。 从入学那天起,丽就成了老师们的宠儿。每次考试,丽的成绩都昂昂然高踞于榜首。而且,她并不是死读书,读死书的那类书呆子,简直就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直到现在,我最熟悉的一首老歌,仍然是“龙的传人”,那时,丽是常常为我唱这首歌的。前两年听到王力宏翻唱的这首歌,仍然觉得莫名的亲切。 丽是我的几个玩伴中唯一升入重点中学的人。我们从一个端点起步,前行,现在终于开始踏上了不同的路。 和丽见面的机会少了,只能在每个周日她回家时才能看到她,她越来越多的向我提到读书的乐趣,提到她的理想,她希望自己能够把英语读好,将来做一个优秀的翻译。看着她那样憧憬着遥远的未来,那么坚定,那么自信,就像一叶鼓满了风的帆,满身都是向前的力量。 又有谁能够想到,这样的帆,在遇到暴风雨时会被毁坏的更迅速? 她是在几天以后的一个上午被学校送回来的。她已经不能以正常人的姿态读她所钟爱的书了。用我们村里人的话说,她神经了。起因到底是怎样的再也无从查证,只知道某天夜里,轮到她值日,她得负责为宿舍生炉子。她去一间闲置的教室抱引火的柴,回来后,就表现的怪怪的了。 我去看她。她带着一脸阴郁的笑,悄声告诉我,你知道吗?我见到鬼了,就在那间房子里,那里面有鬼。她的语气阴森可怖,诡异冷清。稍停了片刻,蓦然间,她忽然爆出一声尖利的笑,凄楚,尖锐,直刺我的脊背。外面明明是一院子亮灿灿的冬日暖阳,门边炉子里的煤还在噼噼啪啪地燃烧,我却仍然忍不住颤栗。好象屋子的每个角落都在不断地向外冒冷气,又隐约觉得会在一转身的刹那,冷不丁与个什么阴魂撞个满怀。我硬着头皮,勉强安慰了她几句,就逃也似的回家了。 她开始频繁地接受治疗。不管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大医院,不管是江湖术士还是神婆游医,能跑的地方都去过了,能看病的人都求过了,大把大把地吃药,画符,许愿,成效却都不显著。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号哭,撕打靠近她的亲人,无目的地出走。每月的潮汐在她的裤子上留下了明显的污渍,她的眼神越来越漫漶不清,终于,连像我这样自小长大的伙伴也不认识了。 她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能有多少钱带她去各处辗转?后来,他们便放弃了努力,把她反锁在屋子里,给她吃大量的镇静药,却仍然没能阻止她的一次次出走。她一次次从家里逃出去,奔走在路上,穿过乡村,越过原野,茫然地逡巡在城市街头,但哪里才是她苦苦寻觅的方向?冥冥中,是谁的手在指引着她的脚步那样坚定的向前?又有谁,能把她从深陷的泥沼中救赎? 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我举行婚礼的那天。我化了新娘妆,花枝招展地坐在炕上,等待一双手领我步入一段新的人生旅程。来了好多的亲戚和朋友,大家说笑聊天,屋子里乱哄哄的。这时候,丽拨开众人,径直走到了我面前,她的出现让我深感意外,我不知道她何以会突然出现?她站在我跟前,问,你要结婚了吗?是的,我要结婚了。她问过了这句话,就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我让母亲抓糖给她吃,她淡淡地冲我笑了笑,抓了两块糖,转身离开了。 我一直觉得,那天,她就是特意来送我的。 从那儿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她,只听说她又出走了两次,一次还到了市里,费尽周折,才把她找了回来。 桂的辗转 她比我略小一些,从小就叫我姐。不过,我却一直都比她娇贵得多。这或者是因为我的父母太宠我,而她的父母不太在乎她的结果吧。她下面还有一妹一弟。而且,弟弟还是她父母想千方设百计,连藏带躲,超生得来的。因为来之不易,便倍受珍惜。于是,弟弟成了她家里的王,颐指气使,说一不二。 常听到桂的哭声。我知道,她这肯定是又挨打了。一年365天,有多少日子,不是被她的泪水擦亮的呢?人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的父母难道会不爱她吗?难道真的是“打是亲,骂是爱”? 桂生就一副倔强执拗的脾气,做什么事情,都有股不服输的劲头。只是,面对学习,这股劲头却有些无能为力了。解决习题需要缜密的思维,严密的推理,而她,恐怕最欠缺的,就是这些。她就像是一个蹩脚的管理员,把那么多的公理定律都锁入了大脑中,于是,她的大脑就成了一个储存了很多钥匙的小仓库。只是,在面对需要打开的锁时,这些钥匙老被她拿错,没有一把钥匙能找到它应该打开的锁。 学习对于她,简直就像是受刑。她的学习兴趣是越来越少了。她终于决定退学。既然学习难有出路,她的父母也并没有阻止她,这样一来,不仅省下了不少学费书费,家里的农活也多了个帮手。就这样,初中没有毕业,她就离开了学校。离开了那些曾经无数次让她愁眉不展的习题。她开始每天跟着父母下田做活。完成这些“作业”她可从不犯愁。她嘴里轻声哼着歌,心情简直就像风一样自由。她身子强壮,胳膊粗,力气大,寻常男人能做的农活,没有一样儿是她做不了的。如果女孩子们大都是些赏心悦目的花儿,那么,他就是一棵树。经风雨,耐寒暑,巍然屹立。在她的人生词典里,绝对没有妩媚娇柔这样的词语。她不懂,也不需要。 几年之后,她嫁给了村里一个赤脚医生的儿子。两个人过起了平实的农家日子。一年过去,桂生了一个女儿。 女儿出生后没几个月,他们就发生了很多摩擦,吵的越来越厉害。两个人,谁也不肯妥协。这样僵持的结果,两个人在离婚证书上签了字。 一阵风过,携着阴云,然后落了几点雨。所有的感觉就是这样。村里人众说纷纭,当然都是猜测。有人说是因为桂生的是个女儿,婆家不满意。也有人说,是因为桂太顾娘家,把婆家的财物都搬到娘家去了,惹恼了男人。过程是怎样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局。她和婆家人大动干戈,不欢而散。一段婚姻,就这样谢幕了。桂的身边,从此多了个女儿。 离了婚的女人不可能没有泪吧。却从来没有看到过桂的悲戚或怨怼。没用多长时间,她就在临近的一个旅游区承包了一家饭店,听说生意还不错。偶尔看到她,她也总是骑着一辆摩托车,男用的那种。匆匆地打声招呼,便又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在我眼里,她仍就是一棵树,把所有的伤痕都留在心间,仍然昂扬的固执地生长,枝叶葳蕤。真希望在不远的某一天,能有一个男人,懂得用欣赏一棵树的目光来打量她。到那时候,她的幸福,就近了。 写在后面的话 如果人生是一部书,那么谁来允许我们打个草稿? 如果人生是一出戏,那么谁能让我们先来个彩排? 当我们满怀憧憬,在人生之路上兴冲冲地前行,谁又能够知道,路的尽头,我们将要抵达的目的地,还是不是曾被我们预想了无数次的初衷?
安闲的午后,儿子在竹榻上甜甜的蜷睡着。外面院子里一地明灿灿的阳光。在这样灼灼的燥热里,时光仿佛忘记了流逝。 我斜倚在阴凉的小屋里。斑斑的树影投射在竹席上,纵横纷乱。耳边蝉鸣大作。院外的大树底下,传来孩子们唧唧喳喳的说话声,他们在兴高采烈地挖蝉蛹。 我的记忆的闸门轻易被这些细碎的声响拨开。而那些曾经一起笑闹过的身影,那些曾经一起走过的漫长的成长岁月,都被抛到哪里去了呢? 一我的脚步 我一向是个怯懦羞涩的孩子,被母亲捧在手心里,暗暗地不落痕迹地成长。我是她的宝贝,被她小心地看护着长大。她不许我和小伙伴们到池塘里玩水,不许我像他们那样,一声不吭就到野地里玩儿。她固执地阻止了我贪恋游玩的脚步。她拒绝我接触她认为会潜藏着危险的任何事物。于是,在她小心翼翼的、诚惶诚恐的目光中,我渐渐学会了该如何不让她担心。 从小我就那么爱她呀,爱我的母亲。我不愿她为我操心,我不能让自己有任何拂逆母亲意愿的行为,我不记得曾向母亲执著地要求过什么,真的,从来没有。 她的生命历程实在太苦,出生即失去母亲,姥爷抱着她,去找那些奶孩子的女人,等人家的孩子吃饱了,就让饿得大哭的母亲甜甜地吮上几口。稍长些,也就是七八岁吧,又为严重营养不良的姥爷四处乞讨着治病。三十岁了才结婚,有了我和小弟,又体弱多病。好在,我的父亲是一个温厚的男人。虽然总是习惯沉默,但他对我们的爱,对家的爱,是宏大的,像海,深沉宽厚。一度,我总是悄悄揣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要飞离父母的羽翼,去和一个男子共度今生的话,他的爱是不是也会像海,可以把我纵容成一尾自由游弋的鱼? 小时候的我,是一只快乐的小风筝,翩翩飞舞在母亲的视野里。她的呼唤是一根细细的线,拴在我的腰间,当她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我的名字,我就会一路拍着翅膀,落在她手心。 成长的脚步是多么快呀。转眼之间,我就已经背上了小书包,去上学了。学校离家特别近,比咫尺还近。一支“上学歌”还没唱完,我就已经坐在教室里了。教室是一间老式的青砖房,木结构。到我去上学的时候,已明显看出老态来,有些颓败,有些残破。窗玻璃却清亮透明,小女孩的目光也是清亮透明的呢,透过窗,她会看到澄碧的蓝天,游哉悠哉的白云,校园里浓密的绿色树冠,以及快乐地飞来飞去的小鸟。小小的心灵里,就这样装下了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呀。 学校是四个村子联合建造的。尽可能的被设置在四个村的中心点上,距离最远的两端,路程也都差不多。我背着小书包走在操场上的青石甬路上的时候,路边的一棵老槐树已经经历了数十载寒暑。它高大,粗壮,枝繁叶茂。树干要两个人合抱才能围拢。每年五月间,满树的槐花胜雪,空气中到处都是浓浓的花香。入夏时节,我们在树阴里做游戏,独坐或背书。阳光被槐树的浓阴遮住,我们和着清风的韵律放声歌唱。啊,一段多么难忘的美好时光。 从那时候就喜欢文字。新学年伊始,语文书刚发到手里,就迫不及待地翻读,从头至尾,对所有的文字都几近于痴迷般地阅读。一样的目光,落到算术书上时,却偏偏迷了路,常常弄丢了要寻找的目标。直到现在,我对算术也仍然是迷糊的,一直没有弄懂那个装了兔子和鸡的笼子里,到底有多少只兔子多少只鸡。也还是头痛于当两个人相向而行时,到底要走出多远他们才会相遇。 有快乐,也有烦恼,终究还是不着痕迹地成长着。 一分之差,与重点中学失之交臂。父亲四处托关系,打算把我送进去。我却因为这个学校某领导的一句话,而执拗地拒绝了。他说,喜欢语文的孩子肯定不能太聪明。我想,既然我是不聪明的,那么好吧,我不去你那里。这样,我的聪明或不聪明便都与你无关了。我想,只要我肯努力,在哪里上还不都是学习么。一个多么幼稚的想法呀,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了。我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我无法有意识地阻止周围环境对我的影响,而偏偏它的这种影响又是潜移默化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我于不知不觉间被缴了械,成了俘虏。 高中生活,留在记忆中的是什么呢?叛逆。无所谓。装病。不上晨练。打很少的饭。想家。不交作文。语文老师曾经皱着眉头对我说,你不交作文很了不起么?我没有什么可了不起的,只是当时的我,很不喜欢我们那个习惯于无病呻吟的女老师罢了。后来,与大学里的象牙塔失之交臂。于是,那座白塔便在我的心中以无可替代的高度巍然屹立着。这是人们的通病,得不到的,就在憧憬里为它涂上千般理想色彩。“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不是没有道理的,距离产生美。只是无论如何美丽,终究还是遥不可及。 恍然着一颗心,去一家酒厂做工。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渐渐适应和熟悉。我居然成了一名小小的技术骨干。整个车间,从刷瓶,灌酒,到手动封盖儿,贴商标,裹玻璃纸,装箱打包,样样都能拿得起,心情也逐渐轻松起来。只是酒厂离家较远,每天都要往返大约六十华里的路程,无论丽日当头,还是风雨交加。苦,是后来回味到的,当时并不觉得。同样未曾发觉的,是,我竟已经悄悄长成一个大姑娘了。虽然我的眼神还是和几年前一样清亮,我的心也还是简单干净、透澈澄明,仍旧不懂世事的纷乱与缠绕。 这六十华里在我的自行车轮下,每天被丈量,持续了约有两年时间。后来的一则招聘启事,改变了我接下来的命运。由此,我走进了校园,走上了三尺讲台。 生活的主题从此改变。耳边时时充盈的,是孩子们清脆的笑闹声和朗朗的读书声。也开始接触爱情,在亲戚朋友的热情介绍中,我频频相亲。相亲的场面却总是令我不知所措,觉得自己像一件待价而估的商品,置放在一双双挑剔的目光中,被审慎地打量。终于在若干次相亲之后,以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捕捉到了那束缘定的目光。他是一个老实但不善言辞的男人,从不轻易透露自己内心的情感,既不会送我鲜花巧克力,也没有金银饰品、时尚服装。我却仍然惦记他,为他牵肠挂肚,在一个女子关于爱情的粉色梦幻里,他俨然就是一个王,轻易主宰了我的心情以及整个世界。 婚后的生活,他离家去市里打工,开始两地分居,我生下了儿子,然后带着他住在娘家。一路走过,才品尝到生活的千般滋味,果然如辛弃疾所言,待到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二 玉的花落花开 从小儿,玉就是一个美人坯子,肤如细瓷,光滑白嫩。发不论长短,都一样顺滑油亮,像黑缎子。夏天,她喜欢扎一个马尾辫,穿一条泡泡裙。总是一副清清透透的样子,透着清爽,甜甜的,谁见了谁夸,真是一个俊丫头。而且,她永远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乖乖女,从来也不像我和其他小伙伴一样,玩到兴头上,什么衣服裤子的,就都顾不得了。她只和我们玩过家家,而且总是做着谁的“小媳妇”,不声不响地留在家里做饭。但当我拿起笔的时候,我还是第一个想到了她。想到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扑闪着天真与无邪,想到她那一泓清波般的眼神,总是那样宁静地打量着身外的世界,让人想到空谷里自开自落的百合,独自芬芳。 在学校,她也总是静静的。学习成绩毫无波动,既不浮出水面,也不沉入水底。虽然不像我一样偏科严重,却终于落得了和我一样的结果,与重点中学无缘。 初中三年,我们同校不同班,她便很少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说不清是因为我的课间活动越来越频繁,还是因为她一贯的沉静与内敛使然。 等我再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时,我已经开始在县城上高中了。某个周末回家,听母亲淡淡地提起,说玉找对象了,这实在让我吃惊不小。母亲无所谓的淡然语气没有压制住我的惊讶与慌乱,好象那个即将面对婚姻的女子就是我,这让我觉得惶恐、疑虑、不知所措。我忽然发现婚姻是一件那么沉重的事情,而我们的肩膀还如此细嫩,又凭什么去肩负婚姻所带来的一切呢?结婚就要生子么,我们自己甚至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呀。那么玉呢,她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 玉的父母却没有这样想。 男方家里极有钱,在南十里北八里的村户间,也是屈指可数的富裕户,而且提得很热切。来说媒的人说,人家也就是看上了玉的漂亮稳重,否则,那样的好家世,什么样的女子不好找?玉的父母终于被媒人说动了心,女孩子么,终究逃不过那么回事,守锅台,伺候爷们孩子,还能有什么想头儿呢?错过了这样的好人家,恐怕以后很难再找一个条件这么好的了,倒不如趁早攀一门好亲事,一世衣食无忧。做父母的能图个啥呀?还不都是巴望着儿女好么。 匆匆的,还不到结婚年龄,玉就这样匆忙地走进了婚姻,甚至连一张结婚证书都没有。但玉的彩礼是丰厚的,婚礼是隆重的。在村民们艳羡不已的目光中,她父母别提多高兴了,逢人便夸女儿婚后的富足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她男人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仗着口袋里有些钱,整天留连于酒吧和舞场之中,这样一个浪荡惯了的人,如何肯为了玉长久地约束自己?新婚的激情慢慢变淡,男人开始隔三差五夜不归宿了,玉难免委屈,见到男人的面便唠叨几句,男人也不理会。偶尔灌多了黄汤,回家就揍她。玉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常常遍体鳞伤地躲回娘家,有时是白天,有时在半夜。她以泪洗面,她父母唉声叹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玉的这种种情形,我就会无端的想到迎春,想到她的怯懦以及悲苦的命运。 可是,苦日子也得捱呀。女儿家,出一家门进一家门是那么容易的吗?只要还能忍受,谁愿意离婚呢? 后来,在又一次挨打后,玉只穿着贴身的内衣就跑回了家。是夜里,她淌着泪,给母亲看头上身上的伤,淤紫青肿,甚至连私处也没有放过。她娘一边哭一边骂,畜生呀,畜生呀!从此,玉就不再回婆家了,男人来叫过几次,看玉意志坚决,也就不来了。 一段堂皇的婚姻就这样无疾而终。当初没有那一纸婚书,如今也就不必再费力去撕毁,倒也省却了不少麻烦。只是玉为此走了一大截弯路,所有的怨恨悲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吧。在她面前,人们都竭力回避着,不愿提起这段伤痛地过往。那是一块大大的疤,揭开它,会痛,会流血,残忍,而且无益。 她悄悄地去了市里姑姑家。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也许会让她忘掉许多来自于昨天的不快记忆吧。 两年后,玉回来了,身边有了另外一个男子。外表并不如何俊朗,有些矮小,有点瑟缩,看起来便显得委琐。但却有钱,有很多很多钱,在市里的繁华地段有独立的两层小楼,有轿车。最重要的,他并没有嫌弃玉曾经的婚姻经历。据说,他也是有过婚姻的。 玉又结婚了,她的父母却不再夸耀玉的富有。偶尔会看到玉回家,总会给父母和弟弟带回许多大包小包的吃穿玩用的东西。玉坐在小轿车里,靓丽之外更添了雍容,很风光的样子。 但愿,这次她是找到了真正的幸福!可是,每次想到她,却总有一句话在我的脑海中兀自萦绕不去,“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爱,那就要有很多很多钱,物质的富足也可以温暖一生。” 玉的选择或许是对的吧,难以企求到两情相悦的精神愉悦,那就退而求其次,能够寻求到物质的丰盈,也会温暖一生。 丽的方向 找到我的地方,几乎总是会同时看到丽。如果说玩伴,那么只有她,才是最名副其实的一个。 严格说,她长得并不漂亮,但却极聪明。我总觉得,她的脑细胞至少比我活跃一万倍。 当我正在为“鸡兔同笼”的问题而绞尽脑汁的时候,丽已经蹦蹦跳跳地来找我出去玩了,真是把我嫉妒得要死。弄不懂那些鸡和兔子为什么在丽的面前如此乖顺,而在我的面前却这么乱成一团,任我费尽力气,它们还是固执地混在一起,鸡头兔子脚,越数越乱,越乱越急,恨不能跳将过去,把笼子统统打开,让它们全部解放。尽管到最后无法解放的永远是我自己。 从入学那天起,丽就成了老师们的宠儿。每次考试,丽的成绩都昂昂然高踞于榜首。而且,她并不是死读书,读死书的那类书呆子,简直就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直到现在,我最熟悉的一首老歌,仍然是“龙的传人”,那时,丽是常常为我唱这首歌的。前两年听到王力宏翻唱的这首歌,仍然觉得莫名的亲切。 丽是我的几个玩伴中唯一升入重点中学的人。我们从一个端点起步,前行,现在终于开始踏上了不同的路。 和丽见面的机会少了,只能在每个周日她回家时才能看到她,她越来越多的向我提到读书的乐趣,提到她的理想,她希望自己能够把英语读好,将来做一个优秀的翻译。看着她那样憧憬着遥远的未来,那么坚定,那么自信,就像一叶鼓满了风的帆,满身都是向前的力量。 又有谁能够想到,这样的帆,在遇到暴风雨时会被毁坏的更迅速? 她是在几天以后的一个上午被学校送回来的。她已经不能以正常人的姿态读她所钟爱的书了。用我们村里人的话说,她神经了。起因到底是怎样的再也无从查证,只知道某天夜里,轮到她值日,她得负责为宿舍生炉子。她去一间闲置的教室抱引火的柴,回来后,就表现的怪怪的了。 我去看她。她带着一脸阴郁的笑,悄声告诉我,你知道吗?我见到鬼了,就在那间房子里,那里面有鬼。她的语气阴森可怖,诡异冷清。稍停了片刻,蓦然间,她忽然爆出一声尖利的笑,凄楚,尖锐,直刺我的脊背。外面明明是一院子亮灿灿的冬日暖阳,门边炉子里的煤还在噼噼啪啪地燃烧,我却仍然忍不住颤栗。好象屋子的每个角落都在不断地向外冒冷气,又隐约觉得会在一转身的刹那,冷不丁与个什么阴魂撞个满怀。我硬着头皮,勉强安慰了她几句,就逃也似的回家了。 她开始频繁地接受治疗。不管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大医院,不管是江湖术士还是神婆游医,能跑的地方都去过了,能看病的人都求过了,大把大把地吃药,画符,许愿,成效却都不显著。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号哭,撕打靠近她的亲人,无目的地出走。每月的潮汐在她的裤子上留下了明显的污渍,她的眼神越来越漫漶不清,终于,连像我这样自小长大的伙伴也不认识了。 她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能有多少钱带她去各处辗转?后来,他们便放弃了努力,把她反锁在屋子里,给她吃大量的镇静药,却仍然没能阻止她的一次次出走。她一次次从家里逃出去,奔走在路上,穿过乡村,越过原野,茫然地逡巡在城市街头,但哪里才是她苦苦寻觅的方向?冥冥中,是谁的手在指引着她的脚步那样坚定的向前?又有谁,能把她从深陷的泥沼中救赎? 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我举行婚礼的那天。我化了新娘妆,花枝招展地坐在炕上,等待一双手领我步入一段新的人生旅程。来了好多的亲戚和朋友,大家说笑聊天,屋子里乱哄哄的。这时候,丽拨开众人,径直走到了我面前,她的出现让我深感意外,我不知道她何以会突然出现?她站在我跟前,问,你要结婚了吗?是的,我要结婚了。她问过了这句话,就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我让母亲抓糖给她吃,她淡淡地冲我笑了笑,抓了两块糖,转身离开了。 我一直觉得,那天,她就是特意来送我的。 从那儿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她,只听说她又出走了两次,一次还到了市里,费尽周折,才把她找了回来。 桂的辗转 她比我略小一些,从小就叫我姐。不过,我却一直都比她娇贵得多。这或者是因为我的父母太宠我,而她的父母不太在乎她的结果吧。她下面还有一妹一弟。而且,弟弟还是她父母想千方设百计,连藏带躲,超生得来的。因为来之不易,便倍受珍惜。于是,弟弟成了她家里的王,颐指气使,说一不二。 常听到桂的哭声。我知道,她这肯定是又挨打了。一年365天,有多少日子,不是被她的泪水擦亮的呢?人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的父母难道会不爱她吗?难道真的是“打是亲,骂是爱”? 桂生就一副倔强执拗的脾气,做什么事情,都有股不服输的劲头。只是,面对学习,这股劲头却有些无能为力了。解决习题需要缜密的思维,严密的推理,而她,恐怕最欠缺的,就是这些。她就像是一个蹩脚的管理员,把那么多的公理定律都锁入了大脑中,于是,她的大脑就成了一个储存了很多钥匙的小仓库。只是,在面对需要打开的锁时,这些钥匙老被她拿错,没有一把钥匙能找到它应该打开的锁。 学习对于她,简直就像是受刑。她的学习兴趣是越来越少了。她终于决定退学。既然学习难有出路,她的父母也并没有阻止她,这样一来,不仅省下了不少学费书费,家里的农活也多了个帮手。就这样,初中没有毕业,她就离开了学校。离开了那些曾经无数次让她愁眉不展的习题。她开始每天跟着父母下田做活。完成这些“作业”她可从不犯愁。她嘴里轻声哼着歌,心情简直就像风一样自由。她身子强壮,胳膊粗,力气大,寻常男人能做的农活,没有一样儿是她做不了的。如果女孩子们大都是些赏心悦目的花儿,那么,他就是一棵树。经风雨,耐寒暑,巍然屹立。在她的人生词典里,绝对没有妩媚娇柔这样的词语。她不懂,也不需要。 几年之后,她嫁给了村里一个赤脚医生的儿子。两个人过起了平实的农家日子。一年过去,桂生了一个女儿。 女儿出生后没几个月,他们就发生了很多摩擦,吵的越来越厉害。两个人,谁也不肯妥协。这样僵持的结果,两个人在离婚证书上签了字。 一阵风过,携着阴云,然后落了几点雨。所有的感觉就是这样。村里人众说纷纭,当然都是猜测。有人说是因为桂生的是个女儿,婆家不满意。也有人说,是因为桂太顾娘家,把婆家的财物都搬到娘家去了,惹恼了男人。过程是怎样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局。她和婆家人大动干戈,不欢而散。一段婚姻,就这样谢幕了。桂的身边,从此多了个女儿。 离了婚的女人不可能没有泪吧。却从来没有看到过桂的悲戚或怨怼。没用多长时间,她就在临近的一个旅游区承包了一家饭店,听说生意还不错。偶尔看到她,她也总是骑着一辆摩托车,男用的那种。匆匆地打声招呼,便又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在我眼里,她仍就是一棵树,把所有的伤痕都留在心间,仍然昂扬的固执地生长,枝叶葳蕤。真希望在不远的某一天,能有一个男人,懂得用欣赏一棵树的目光来打量她。到那时候,她的幸福,就近了。 写在后面的话 如果人生是一部书,那么谁来允许我们打个草稿? 如果人生是一出戏,那么谁能让我们先来个彩排? 当我们满怀憧憬,在人生之路上兴冲冲地前行,谁又能够知道,路的尽头,我们将要抵达的目的地,还是不是曾被我们预想了无数次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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