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心灵的桃花源
2020-12-06叙事散文言子
心灵的桃花源言子有那么几年,到了夏天,我就想远走他乡。这有点类似于逃离,这种逃离能够帮助自己重新活过来。我不知道是不是炎热的夏天影响着我的心情,我像一只笼中困兽,急于想冲出笼子,五十多平米的蜗居这时已经不能安放安置我的心灵,内心的苦闷就像逼
心灵的桃花源
言子
有那么几年,到了夏天,我就想远走他乡。这有点类似于逃离,这种逃离能够帮助自己重新活过来。我不知道是不是炎热的夏天影响着我的心情,我像一只笼中困兽,急于想冲出笼子,五十多平米的蜗居这时已经不能安放安置我的心灵,内心的苦闷就像逼人的热浪,让我喘不过气,而且忧郁伤感,我感到自己已经濒临死亡。我厌倦周围的一切,厌倦那些密不透风的高楼像枯萎的竹子一样插在大地上,厌倦四通八达的公路像蜘蛛网一样缠绕城市,厌倦汽车、火车、飞机每天不停地发出怪叫。我渴望着走出去呼吸一口绿色的清风,让田野和山川将久居都市的肺腑洗净。于是在那几年中,到了夏天我就逃离,带上我的女儿一起逃离。有时是出省,更多的时候是不出省,因为经费的问题。我们回故乡也走他乡。回故乡是为了亲人和心中的风景,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尽管没有带给我多少童年的快乐,她的一草一木留在了我的心里。去他乡也是为了心中的风景,那是我内心深处想要看到的风景。我们不走城市,总是走过一处又一处乡村和一些远离现代化的景点。女儿那时还不到十岁,却表现出了惊人的耐力。有一次我们去一座山上,山高路陡,两天的时间,我们翻越那座大山,晚上在山上住了一夜,白天的时间都在路上走,用我们的双脚,在那些石级和狭窄的弯路上攀登,背着包,穿了最简单也是最舒适的布衣,一路上有树林遮挡阳光,依然是汗流浃背。快到达最高峰时,山路越来越险,有时是一节羊肠小道,两边是深谷,我走在上面都捏了一把汗,女儿却表现得从容,不退缩也没说一声“怕”,她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包,为了减轻她的负担,我将她的包放在了我的背包上。后来就是下山,不断地下山,腿肚子打颤,女儿仍然是一声不吭跟着我走,有好景点,我们就停下来留影。直到现在,我也很佩服我的女儿,不到十岁,她那小小的身体里哪来那么大的力量和耐力,和我一起走完了两天的山路,用脚,攀越了一座高山,也是名山。很多年过去了,旅途上的艰辛和劳累已经淡忘,一路的风景,却是越来越清晰地留在我们的记忆里,留在了,我们的心灵。 之后,我又带着她穿越过丘陵,穿越过稻田,在最炎热的夏天,那是回故乡的时候。 我选择夏天回故乡,是因为这个时候故乡的色彩太丰富了,那些色彩都是从大地上生长出来的,我可以和我的父母在土地在骄阳下一起劳作。苞谷从坡上掰回来,剥掉叶,晒在场坝,黄昏,又将包谷收进箩筐,太阳的温度还没有退却,残留在包谷棒和场坝上,像我父母那颗热乎乎的心。这样的季节,不管怎样劳累,他们的心都是热乎乎的。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劳动有了回报,看到了金黄的粮食堆进了屋,那样的喜悦,是可以代替任何艰辛和劳累的。我在家,黄昏总是和父亲一起收场坝里的包谷棒,收完,再将它们一筐一筐抬进堂屋,第二天再从堂屋抬到场坝,晒过三四天,包谷棒干透了,就不再往场坝抬。等到下雨天,不能上坡干活,或是忙完了农活,我的父母就坐在堂屋里,围着箩筐剥那些包谷。干这些农活时,只有我的母亲是名副其实的农民,我的父亲是一个退了休的地质工人,他回到家就和母亲一起干农活。苞谷收回家,就该让地里的红苕见天日,砍掉那些小树一样的苞谷杆,翠绿的红苕叶子展露在天空下,丘陵上,满坡的青翠。这时,已经立秋了,空下来的场坝又要晒稻谷了,晒完稻谷,到了十月,又要挖红苕,挖完红苕,冷风已经吹遍山坡,我的父母这时也该歇一歇了。 我是在收完苞谷还没有打稻谷时带着女儿穿越丘陵,穿越了稻田。 那是一条我小时候经常走的路,跟着大人去山上找柴背煤,是一条我再也熟悉不过的路,从进高中就没再走过那条路,我带着女儿又踏上了那条从丘陵通往群山的小路。我们很早出门,带了干粮和水,爬坡下坡,一会儿是土路,一会儿又是石板路,这是一次远离都市,远离现代文明的徒步,我老家这一带的农民过着农耕生活,水牛和农具仍然是他们的生产工具,栽秧用双手插,收割稻谷用砂镰和拌桶,吃水是去井边挑,机械与这丘陵无缘,拖拉机也不会在这弯曲的小路上跑。这是一次深入宁静远离尘嚣的徒步。我和女儿,就这样在丘陵里走着,翻过山坡,越过稻田,在铺满庄稼的土地上行走。地里还没砍掉的苞谷杆,覆盖山坡的红苕腾,田间由青泛黄的稻谷,是我们眼睛里的风景。一直到我们走到七星湖边的群山脚下,这样的风景才到了尽头。丘陵,在这里也到了尽头,再往前走,就是连绵起伏的群山,群山上是茂密的松林——针叶马尾松,群山下,也是茂密的松林,不同的是被水域隔开了,这就是七星湖,七座覆盖着马尾松的山坡坐落湖泊,星星一样散落。我们抵达七星湖时,在湖边坐了很久,拍了照。拍照时,一只白鹤从松枝上飞入镜头,扇动着她纯洁的翅膀。后来,我们沿着湖泊走了一圈,开始往回走。 我们离开群山和湖泊又进入了丘陵。 “秋老虎”在天空挂着,吐出火一样的热浪,我的父母是喜欢天上那只“秋老虎”的,她能把稻谷晒黄,她在天空慢悠悠荡几天,田里的稻谷就可以收割了。再毒的“秋老虎”,我的父母也是笑着看她,这是秋收的好时节,靠了她的毒,稻谷才晒得干。身上全是汗,带的水也喝光了,女儿没叫热也没喊累,后来她说口渴,走到一座青瓦平房农舍前,看见竹林下有一口井,我说去井边喝水吧,女儿不动,她从小生长在城市,吃自来水长大的,从来没在井边喝过一口井水。我说,这水比自来水好,自来水是经过处理的,这水是天然的,从地下浸出来的。女儿还是不动。我拿着喝空了的矿泉水瓶子去井边舀了一瓶,然后站在女儿面前咕噜咕噜喝下一半,女儿才接过瓶子。这是我们两代人童年的差异,我是走在庄稼地里喝着井水长大的,我的女儿,是走在城市交叉的公路上吃自来水长大的,到了像我这样的年龄,她对童年的记忆该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呢?还有那些从学校回来就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看电视玩游戏的城市孩子!我们在竹林下坐到凉快了才上路,一头水牛在池塘打滚,它也热得难受。 我们在丘陵穿行,在稻田穿行。 铺天盖地的稻谷在“秋老虎”的舔犊下泛着金黄色的光泽,沉甸甸密不透风,稻谷成熟,它的头永远是向着泥土,向着泥土。秧子长得密不透风时在山弯荡着层层绿波是美丽的,成熟了的稻子在丘陵上闪着层层金光是壮观的,这是我的家乡最美好的季节。我知道,明天或是后天,这些养育人类的稻子就要从田野回归谷仓。以稻田作背景,我给女儿拍了一些照片,也许到了我这样的年龄,她还想得起在童年,她曾经徒步穿越过丘陵,穿越过稻田,曾经看见过那一片在丘陵中闪着金黄色光泽的稻子;也许那时,闭上眼睛,她还闻得到稻子的清香。这时,我们听见了拌桶声从远处穿来,是稻子打在拌桶上沉甸甸的声音。谁家,已经在打谷子了。 这几年,我就很少回故乡了,女儿上初中,连假期都有做不完的作业。到了夏天,我急于想出走的心情也慢慢淡了。并不是我喜欢上了都市和喧嚣,我已经找到了心灵的桃花源,有了一方自己的净土。 在最炎热和最寒冷的季节,我都要重读一些文学名著。足不出户,泡上一杯绿茶坐在小屋读书就是最好的享受。在文字里穿行犹如在我故乡的田野上穿行,炎热带来的烦躁和苦闷不复存在,一切不安和焦虑都被文字消解。我重读了《红楼梦》、《诗经》、《古文观止》、《边城》,还有鲁迅、张爱玲、萧红、弗吉尼亚•伍尔夫、杜拉丝,以及尼采、叔本华、弗洛姆的文集。重读这些书都有一些全新的感受,就像是第一次阅读一样。我知道,这些书,我将不断地重读,一生都要读下去。再读《桃花源记》时,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武陵人,随时都想寻找一处“世外桃源”,我也读到了陶渊明那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心境,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陶渊明回归田园,他那颗曾经被仕途腐蚀过的心已经在山川日月下修炼成“佛”,那是陶渊明向往的不再历经时代变更的世外桃源,是他心中的世外桃源,那真是人类居家的一方美丽的桃花源。那些年我在夏天的出走,就像渔翁武陵人要沿着一条桃花盛开,有芳草的清澈小溪进入内心的桃花源一样。经过多年心灵和精神上的修炼,经历了寒冬和炎热在文字里的穿行,我已经有了一方自己的桃花源。如今,不管是在炎热的夏天还是严寒的冬天,不出走,我也能在自己建构的桃花源里享受一方宁静的净土,享受安宁又简单的生活。我居住的这座城市,从高楼望出去,已经看不到一块田野,站立窗口或静坐书屋,我却能望见绿色的丘陵,望见丘陵中荡漾着金波的稻田。我在安宁中遥望,在遥望中享受心灵的桃花源,不止这些,在心灵的桃花源里,生长着许多草木一样丰富的色彩,还有一些我喜欢的昆虫和小鸟。漫步,游走,思索,不管怎样的喧嚣和热闹都只能从我的窗外滑过。繁华中,我“悠然见南山”。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南山”,这需要修行,心灵和精神的修炼,修行到了这样的境界,心灵深处就有了一座“南山”。陶渊明归隐田园后,他的精神达到了人生的最高境界,能“悠然见南山”。在这个快捷的时代,一些“世外桃园”逐渐被开发、利用,失去了以前的朴素和安宁,我家乡的那片土地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宁静,有公路横亘田野上,汽车的轰鸣打破了乡村的寂静,七星湖的松坡上也立起了几座小洋楼,听说市政府已经将那片土地列入规划区,城市将向着我父母居住的那片乡村发展。 过几年,再回老家,看到的可能是街道和高楼,那片丘陵,丘陵中的田野将从我的视线里永远消失。我害怕这一天的到来!能留住,别人夺不走的,就只有心灵深处的桃花源。多年以后,当我的女儿在都市回忆往事时,她能望得见远方的丘陵,丘陵中金黄的稻田吗?那是她童年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穿越过的丘陵,穿越过的稻田。
有那么几年,到了夏天,我就想远走他乡。这有点类似于逃离,这种逃离能够帮助自己重新活过来。我不知道是不是炎热的夏天影响着我的心情,我像一只笼中困兽,急于想冲出笼子,五十多平米的蜗居这时已经不能安放安置我的心灵,内心的苦闷就像逼人的热浪,让我喘不过气,而且忧郁伤感,我感到自己已经濒临死亡。我厌倦周围的一切,厌倦那些密不透风的高楼像枯萎的竹子一样插在大地上,厌倦四通八达的公路像蜘蛛网一样缠绕城市,厌倦汽车、火车、飞机每天不停地发出怪叫。我渴望着走出去呼吸一口绿色的清风,让田野和山川将久居都市的肺腑洗净。于是在那几年中,到了夏天我就逃离,带上我的女儿一起逃离。有时是出省,更多的时候是不出省,因为经费的问题。我们回故乡也走他乡。回故乡是为了亲人和心中的风景,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尽管没有带给我多少童年的快乐,她的一草一木留在了我的心里。去他乡也是为了心中的风景,那是我内心深处想要看到的风景。我们不走城市,总是走过一处又一处乡村和一些远离现代化的景点。女儿那时还不到十岁,却表现出了惊人的耐力。有一次我们去一座山上,山高路陡,两天的时间,我们翻越那座大山,晚上在山上住了一夜,白天的时间都在路上走,用我们的双脚,在那些石级和狭窄的弯路上攀登,背着包,穿了最简单也是最舒适的布衣,一路上有树林遮挡阳光,依然是汗流浃背。快到达最高峰时,山路越来越险,有时是一节羊肠小道,两边是深谷,我走在上面都捏了一把汗,女儿却表现得从容,不退缩也没说一声“怕”,她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包,为了减轻她的负担,我将她的包放在了我的背包上。后来就是下山,不断地下山,腿肚子打颤,女儿仍然是一声不吭跟着我走,有好景点,我们就停下来留影。直到现在,我也很佩服我的女儿,不到十岁,她那小小的身体里哪来那么大的力量和耐力,和我一起走完了两天的山路,用脚,攀越了一座高山,也是名山。很多年过去了,旅途上的艰辛和劳累已经淡忘,一路的风景,却是越来越清晰地留在我们的记忆里,留在了,我们的心灵。 之后,我又带着她穿越过丘陵,穿越过稻田,在最炎热的夏天,那是回故乡的时候。 我选择夏天回故乡,是因为这个时候故乡的色彩太丰富了,那些色彩都是从大地上生长出来的,我可以和我的父母在土地在骄阳下一起劳作。苞谷从坡上掰回来,剥掉叶,晒在场坝,黄昏,又将包谷收进箩筐,太阳的温度还没有退却,残留在包谷棒和场坝上,像我父母那颗热乎乎的心。这样的季节,不管怎样劳累,他们的心都是热乎乎的。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劳动有了回报,看到了金黄的粮食堆进了屋,那样的喜悦,是可以代替任何艰辛和劳累的。我在家,黄昏总是和父亲一起收场坝里的包谷棒,收完,再将它们一筐一筐抬进堂屋,第二天再从堂屋抬到场坝,晒过三四天,包谷棒干透了,就不再往场坝抬。等到下雨天,不能上坡干活,或是忙完了农活,我的父母就坐在堂屋里,围着箩筐剥那些包谷。干这些农活时,只有我的母亲是名副其实的农民,我的父亲是一个退了休的地质工人,他回到家就和母亲一起干农活。苞谷收回家,就该让地里的红苕见天日,砍掉那些小树一样的苞谷杆,翠绿的红苕叶子展露在天空下,丘陵上,满坡的青翠。这时,已经立秋了,空下来的场坝又要晒稻谷了,晒完稻谷,到了十月,又要挖红苕,挖完红苕,冷风已经吹遍山坡,我的父母这时也该歇一歇了。 我是在收完苞谷还没有打稻谷时带着女儿穿越丘陵,穿越了稻田。 那是一条我小时候经常走的路,跟着大人去山上找柴背煤,是一条我再也熟悉不过的路,从进高中就没再走过那条路,我带着女儿又踏上了那条从丘陵通往群山的小路。我们很早出门,带了干粮和水,爬坡下坡,一会儿是土路,一会儿又是石板路,这是一次远离都市,远离现代文明的徒步,我老家这一带的农民过着农耕生活,水牛和农具仍然是他们的生产工具,栽秧用双手插,收割稻谷用砂镰和拌桶,吃水是去井边挑,机械与这丘陵无缘,拖拉机也不会在这弯曲的小路上跑。这是一次深入宁静远离尘嚣的徒步。我和女儿,就这样在丘陵里走着,翻过山坡,越过稻田,在铺满庄稼的土地上行走。地里还没砍掉的苞谷杆,覆盖山坡的红苕腾,田间由青泛黄的稻谷,是我们眼睛里的风景。一直到我们走到七星湖边的群山脚下,这样的风景才到了尽头。丘陵,在这里也到了尽头,再往前走,就是连绵起伏的群山,群山上是茂密的松林——针叶马尾松,群山下,也是茂密的松林,不同的是被水域隔开了,这就是七星湖,七座覆盖着马尾松的山坡坐落湖泊,星星一样散落。我们抵达七星湖时,在湖边坐了很久,拍了照。拍照时,一只白鹤从松枝上飞入镜头,扇动着她纯洁的翅膀。后来,我们沿着湖泊走了一圈,开始往回走。 我们离开群山和湖泊又进入了丘陵。 “秋老虎”在天空挂着,吐出火一样的热浪,我的父母是喜欢天上那只“秋老虎”的,她能把稻谷晒黄,她在天空慢悠悠荡几天,田里的稻谷就可以收割了。再毒的“秋老虎”,我的父母也是笑着看她,这是秋收的好时节,靠了她的毒,稻谷才晒得干。身上全是汗,带的水也喝光了,女儿没叫热也没喊累,后来她说口渴,走到一座青瓦平房农舍前,看见竹林下有一口井,我说去井边喝水吧,女儿不动,她从小生长在城市,吃自来水长大的,从来没在井边喝过一口井水。我说,这水比自来水好,自来水是经过处理的,这水是天然的,从地下浸出来的。女儿还是不动。我拿着喝空了的矿泉水瓶子去井边舀了一瓶,然后站在女儿面前咕噜咕噜喝下一半,女儿才接过瓶子。这是我们两代人童年的差异,我是走在庄稼地里喝着井水长大的,我的女儿,是走在城市交叉的公路上吃自来水长大的,到了像我这样的年龄,她对童年的记忆该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呢?还有那些从学校回来就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看电视玩游戏的城市孩子!我们在竹林下坐到凉快了才上路,一头水牛在池塘打滚,它也热得难受。 我们在丘陵穿行,在稻田穿行。 铺天盖地的稻谷在“秋老虎”的舔犊下泛着金黄色的光泽,沉甸甸密不透风,稻谷成熟,它的头永远是向着泥土,向着泥土。秧子长得密不透风时在山弯荡着层层绿波是美丽的,成熟了的稻子在丘陵上闪着层层金光是壮观的,这是我的家乡最美好的季节。我知道,明天或是后天,这些养育人类的稻子就要从田野回归谷仓。以稻田作背景,我给女儿拍了一些照片,也许到了我这样的年龄,她还想得起在童年,她曾经徒步穿越过丘陵,穿越过稻田,曾经看见过那一片在丘陵中闪着金黄色光泽的稻子;也许那时,闭上眼睛,她还闻得到稻子的清香。这时,我们听见了拌桶声从远处穿来,是稻子打在拌桶上沉甸甸的声音。谁家,已经在打谷子了。 这几年,我就很少回故乡了,女儿上初中,连假期都有做不完的作业。到了夏天,我急于想出走的心情也慢慢淡了。并不是我喜欢上了都市和喧嚣,我已经找到了心灵的桃花源,有了一方自己的净土。 在最炎热和最寒冷的季节,我都要重读一些文学名著。足不出户,泡上一杯绿茶坐在小屋读书就是最好的享受。在文字里穿行犹如在我故乡的田野上穿行,炎热带来的烦躁和苦闷不复存在,一切不安和焦虑都被文字消解。我重读了《红楼梦》、《诗经》、《古文观止》、《边城》,还有鲁迅、张爱玲、萧红、弗吉尼亚•伍尔夫、杜拉丝,以及尼采、叔本华、弗洛姆的文集。重读这些书都有一些全新的感受,就像是第一次阅读一样。我知道,这些书,我将不断地重读,一生都要读下去。再读《桃花源记》时,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武陵人,随时都想寻找一处“世外桃源”,我也读到了陶渊明那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心境,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陶渊明回归田园,他那颗曾经被仕途腐蚀过的心已经在山川日月下修炼成“佛”,那是陶渊明向往的不再历经时代变更的世外桃源,是他心中的世外桃源,那真是人类居家的一方美丽的桃花源。那些年我在夏天的出走,就像渔翁武陵人要沿着一条桃花盛开,有芳草的清澈小溪进入内心的桃花源一样。经过多年心灵和精神上的修炼,经历了寒冬和炎热在文字里的穿行,我已经有了一方自己的桃花源。如今,不管是在炎热的夏天还是严寒的冬天,不出走,我也能在自己建构的桃花源里享受一方宁静的净土,享受安宁又简单的生活。我居住的这座城市,从高楼望出去,已经看不到一块田野,站立窗口或静坐书屋,我却能望见绿色的丘陵,望见丘陵中荡漾着金波的稻田。我在安宁中遥望,在遥望中享受心灵的桃花源,不止这些,在心灵的桃花源里,生长着许多草木一样丰富的色彩,还有一些我喜欢的昆虫和小鸟。漫步,游走,思索,不管怎样的喧嚣和热闹都只能从我的窗外滑过。繁华中,我“悠然见南山”。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南山”,这需要修行,心灵和精神的修炼,修行到了这样的境界,心灵深处就有了一座“南山”。陶渊明归隐田园后,他的精神达到了人生的最高境界,能“悠然见南山”。在这个快捷的时代,一些“世外桃园”逐渐被开发、利用,失去了以前的朴素和安宁,我家乡的那片土地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宁静,有公路横亘田野上,汽车的轰鸣打破了乡村的寂静,七星湖的松坡上也立起了几座小洋楼,听说市政府已经将那片土地列入规划区,城市将向着我父母居住的那片乡村发展。 过几年,再回老家,看到的可能是街道和高楼,那片丘陵,丘陵中的田野将从我的视线里永远消失。我害怕这一天的到来!能留住,别人夺不走的,就只有心灵深处的桃花源。多年以后,当我的女儿在都市回忆往事时,她能望得见远方的丘陵,丘陵中金黄的稻田吗?那是她童年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穿越过的丘陵,穿越过的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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