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六月的乡村

　　沿着“村村通”的水泥路走，有一段路坑坑洼洼的，车子颠簸得很。看样子，因为荒野的路，疏于管理，拉石头的大车跑过去跑过来，路就坏了。临到村子的时候，路就好起来，路边的坡地里出了玉米苗，小小的绿意。两个农妇站在地边沿说话，脸对着脸，神情庄严，像在讨论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有点神秘。从神色中可见她们是小声地说，虽然在旷野也要小心——因为毕竟牵扯了许多村庄里的私密，或者，还因为在她们的身后，正好有一片不算大的坟地。几座坟上长了很旺的青草，一座没草的是新坟，掩埋的是村庄里刚刚故去的人。他们虽然已化作灰烬，但毕竟是过去熟悉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就觉得他们好像是在这里睡着了。他们还算是村庄里的人，不过就是到了村外的这个地方，不过就是换了换地方，也是村里的地，地脉是相通的，就像是自家地里多了几个看庄稼的人。站在他们跟前说话吧，就要小心点，别吵醒了他们，不要让他们再操闲心了。 　　村头几个男人光着膀子围坐在一起，聚精会神地打纸牌。不知为什么，这天村庄路上的人特别多。后来发现里面有个集市，在一个大水塘的北面，四里八乡的人都来赶集。隔了水塘有个小商店，门前停了辆农用车。店里并无人购物，安静得很，与对面的集市形成对照。一会儿，两个小伙子从店后面出来，骑上摩托车。两人都戴了墨镜，服饰有点哈韩。这个村里的小伙子都穿着时髦，而且长相俊秀。而村头的那些光膀子的男人，经过地里体力劳动的磨砺和太阳的暴晒，皮肤已粗糙黑红。年轻人读完书便出去打工，所以显出城里人的模样。城乡的差距正在不断缩小，可再过上几年，村里那些地由谁来种呢？ 　　摩托车发动起来，突突突地一溜烟开走了。走了，声音好像留下来，停滞了好一会儿呢。因为这里本来是静的，被打破了，就不好复原。就像那镜子般的水面上，被顽童投下颗小石子，水波由小到大，由强到弱，慢慢的，好久才能回归平静。那边的集市和这边只隔了几十米的水塘，可喧闹声就传不过来，只看到堆放张挂的货物还有忙碌的人影，和看无声电影差不多。 　　塘里的水经过一场雨深了许多，偏蓝黑的颜色，水里的藻类刚开始生长，还没有盛夏时节那种饱和的绿，水质就显得清澄，有特别收敛的沉稳。太阳躲在云彩后边了，天气虽热，但不闷；房屋的外墙，堆着的柴草，还有树冠，原先表面的凸现出来的杂乱的毛刺，都像汗毛一样收进去了。它们面目清晰柔和，呈现的是清平景象。 　　对于一个路过者来说，村庄夏日的清平是永久的，短暂的印象归于记忆的海洋，留作来日的回想。比如说现在，我们的车子缓缓地穿越村庄，扑面而来的事物，勾起的是对乡村闲适生活的向往。形式上，我们进入了村庄的深处，触到了它的温凉；实际上，村庄离我们如此的遥远，擅入者又怎能抵达它的内心。 　　路边大门外蹲着个看孩子的老妇人，手里向远处指点着，给孩子嘀咕着什么。原来有一队上坟的人马过来，抬着纸轿纸牛等物，向村外走。村人们凑近看热闹。抬轿的两个青年，嘻嘻笑着说话，好像事情与他们并不相干；看热闹的人也在笑着，笑轿子抬歪了，提醒那两个青年，像是事情跟他们有关。 　　后面突兀地响起女人的哭声，悲切、急促地，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劝住了。大家踮着脚往后看，说是死者的女儿，就是嫁到外乡镇的那个，平日并不孝顺，可能是心里有愧吧。村庄里似乎一下子喧闹起来，可能就是因为那哭声，正在小寐的村庄被惊醒了。不肖的儿女，忏悔晚了点，可终于懂得了。村庄还是有灵性的，这一声哭就把它叫醒了，它知道这个“孝”字，村庄里还有许多人不懂得呢。 　　这队人马走到集市的路口，被赶集的人冲来冲去冲散了，等到村头上才回拢到一块。他们继续往外走，直到后面的村庄面目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