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苦苣菜记忆
2020-12-07抒情散文瀚海穹空
每每在老家土炕上坐定,母亲端上一碗浆水面条的时候,我的心情总是变得异常繁复。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了吃浆水面。其实在城里上班,什么样的美味没有,想吃什么随便就能买到,可是每次回家,我都要母亲为我做顿浆水面。吃着母亲擀得细长的面条
每每在老家土炕上坐定,母亲端上一碗浆水面条的时候,我的心情总是变得异常繁复。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了吃浆水面。其实在城里上班,什么样的美味没有,想吃什么随便就能买到,可是每次回家,我都要母亲为我做顿浆水面。吃着母亲擀得细长的面条,喝着母亲呛得喷香的浆水,心里却总都不是滋味。 其实思想已经跑了老远…… 还是很小的时候,大概在上小学二三年级吧。在我朦胧的记忆中,那时总有一段时间母亲是坐在井台子上度过的。黄昏的井台子上,太阳已拖着揉得通红的疲倦的眼睛悄悄躲到了山梁背后,母亲还独自一人在井台子上淘洗些野菜。我放学回家路过的时候,母亲正从井里吊出一桶水,我连忙跑到近前帮母亲舀水,母亲就在竹篓里揉洗。那野菜,说穿了就是些天萝卜、荠荠菜、苦苣根之类的东西,也还是苦苣根占多数。天旱少雨,苦苣根耐瘠薄、耐旱,是最容易找的野菜,几乎遍坡都有。母亲上地去干活的时候,就带上竹篮子,回来的时候就挎满满一篓野菜。 虽是野菜,因为母亲总是变换着花样做饭,也一直吃着可口。就是有一点,不知为何我总是不大喜欢吃浆水饭,尤其是苦苣做成的酸菜浆水。嚼着那苦巴巴的苦苣根,像是嚼着麻绳儿似的让人难以下咽,皱着眉头看着母亲的脸。母亲总是意味深长地说:她小时候想吃上这一碗苦苣酸菜还吃不上哩,一碗饭稀不啦唧的,捞不上两根菜渣子……。这时,母亲总会叹气:你娃子要是生在闹灾荒的年代,非得饿死不可。但说归说,母亲决不会因为我不喜欢吃苦苣菜就重新做饭,相反地,我越是不吃,她越是经常做苦苣酸菜的饭,非得用习惯逼着我改变不良的喜好不可。这就是母亲,她是多么地希望她的儿子能够适应任何艰苦的环境,就跟苦苣菜的根一样,在板结干涸的土壤中照样能够生长…… 我不喜欢吃酸菜非是母亲的酸菜做的不好,母亲的酸菜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尤其苦苣酸菜。父亲那时常年在工地上揽活,在家呆的日子有数,但只要父亲在家,家里必是摆几次酒场,固然我的父亲也是从不喝酒,酒场却是势必要摆的。摆酒场就常有喝醉酒的人,在散场的时候,也定有叫嚣着吃浆水饭的人。母亲经常都是呛满一锅浆水,吃到最后,却常常点滴不剩。甚有村人叫着母亲的名字,要母亲把家里的苦苣酸菜给他舀上一罐,他要带回去再吃。母亲常常都是很乐意地满足于他们的要求,能守好一缸酸菜,在一个农村妇女看来,那是一种荣耀啊。但我知道,第二天母亲准又得忙着做酸菜了。 春夏秋三季,坡上常有野菜可寻,做苦苣酸菜没什么可难,但在冬季,外面根本没有野菜,母亲的酸菜缸里却仍然可见苦苣根。母亲经常都是顶着太阳,在炎夏时节一篓一篓的从坡地里捡来野菜,当然也还是苦苣根占到多数,然后将这些野菜倒在院子里晾晒,晒干后,害怕受潮生虫,母亲经常都是满满地压一尼龙袋子,然后爬到梯子上挂在屋檐下。冬季,母亲再将其取下来做成酸菜。 那些苦苣根,经过炎阳的暴晒,再做成酸菜的时候更觉柔嫩可口,嚼着它,那丝丝苦味已经很淡,混合着酸菜甘冽的香,很是入味。盛一碗母亲刚做熟的馓饭,夹一筷子苦苣酸菜,在冬天的早晨,那是最美的饭菜了。大概喜欢上酸菜也就是那个时候的事,后来去外地上学及至上班,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去吃顿浆水面的,但与母亲做的浆水面相比,总好像觉得差了那么一点,浆水也是涩涩的酸,只能将就着吃,至于苦苣酸菜做的浆水面则更是很少吃得到了。 后来,由于自己做饭,在菜市场经常见到有些农村妇女卖苦苣菜,我总喜欢停下来看她们一会,甚至于在离开的时候三步一回头,走大老远了还转头瞅上两眼。看着她们,我感觉甚是亲切,似乎从她们身上我又找了点遗失的什么东西,感觉离得很近、触手可摸得着,却又感觉很是模糊。直到有一天,在回家路过村旁的井台子时,偶然发现井台子上坐着一个淘菜的妇人,我才猛然记起我遗失掉的是什么东西。而那时候,母亲早就不去再捡野菜了,父亲仍然还在工地做工,我和妹妹先后又都来了城里,家里就母亲一人,零吃的菜,母亲在前后园子里都种了点,旺的时候,她一个人还吃不退,也就用不着再捡野菜了。我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总是忙前忙后地张罗,平时从不去集市的她,准到集市去卖一大堆菜来,看着跃跃欲试准备为儿子露上两手的母亲,我的一句话让母亲呆在那当儿:就做一顿浆水面吧。 吃着浆水面,虽然也还不是苦苣菜做成的浆水,但它让人感觉心里暖和瓷实,吃完面,少少舀点面汤,兑满满一碗浆水汤,然后一气而干,那个爽啊真不在话下。其实苦苣菜就跟记忆一样,被搁置在胃里,偶尔打一个饱嗝,才会随着被呛挤出一滴眼泪,喷出一丝淡淡的孰识孰生的味儿…… 2006年4月20日于秦州林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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