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买乌露尔丹”

买乌露尔丹
文斐
　 冰消雪融，大地回春，戈壁滩上的野草开始争先恐后地从地下冒出黄嫩嫩的尖芽。嗅着嫩草芽儿的气息，买乌露尔丹一家赶着羊群走进了我们生活的视线。 　我一直不习惯喊买乌露尔丹的名字，这个翻译成汉语就是初春的维族名字实在拗口。我对买乌露尔丹说，你怎么不像别的维族姑娘一样起个什么什么古丽。古丽就是花朵的意思，女孩子家叫个花呀草呀的多好听！买乌露尔丹笑而不答，这位牧羊姑娘笑起来很淑女，有点金庸笔下小龙女的味道。可能是终年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缘故，买乌露尔丹举手投足都是那么的清新脱俗。 　在这万物复苏的初春，我家塑料大棚里的韭菜才有一扎长，就被我急不可耐地割下来了。整个漫长的冬季都没尝到新鲜蔬菜了，实在是难以抵挡绿色的诱惑。驼铃叮当，我闻声从塑料大棚探出脑袋，手里还攥着一把鲜嫩的韭菜，是买乌露尔丹！她正牵着骆驼带着她的牧羊狗亚克西去机井房打水。亚克西就像是买乌露尔丹的贴身保镖,时时刻刻与她形影不离。
　
　　“买——丹”冲着买乌露尔丹的背影我喊了一嗓，她对我自创的简称一直不满，不知道这简称翻译成维语会是什么意思。喊她买丹，有时候我自己也感觉到不妥，这就好象香港电影里的人吃完饭招呼服务员结帐喊一声“买单”一样。若是喊她一个字“丹”呢？感觉有点肉麻；按她名字的汉语意思喊她初春吧，更觉得拗口！比较来比较去，还是买丹顺口些。牧羊狗亚克西最先听到我的喊声，还没等买乌露尔丹牵着庞大的骆驼掉转过身，亚克西已闪电般跃过菜园子那低矮的篱笆，撒着欢儿扑到我的怀里，嗅嗅我手中的韭菜，又用带刺的舌头舔舔我的手背。才几天的工夫，亚克西已和我混得非常熟。

　暖暖的春风吹得买乌露尔丹的长裙飘飘，我俩隔着篱笆说着话。阳光下，买乌露尔丹亮晶晶的耳环光芒四射，刺得我睁不开眼。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夹杂着嫩草芽儿的清香。清新的空气是那么的令人陶醉，让我体会到吐故纳新的感受。沐浴在春光里，享受着大自然的洗礼，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咯吱、咯吱像小树那样抽枝、成长。于是，我把双手像两个树叉一样高高举起，对买乌露尔丹说：“看到了吗？我在长高！”买乌露尔丹扭扭脖子，忽闪忽闪黑漆漆的大眼睛，顽皮地说：“我也在长高！”亚克西像似听懂了我俩的谈话，杂技表演一样欢快地从篱笆上跳过来，跃过去。亚克西健壮、敏捷又勇敢，正如买乌露尔丹给它起的名字。“亚克西”维语就是“好”的意思。那头我总也记不住名的骆驼把头伸到了菜园子里，直想吃我手中的韭菜，我背着手躲闪着，买乌露尔丹使劲往后拽手中的缰绳，骆驼倔强地晃着脑袋，脖子上的串串驮铃，有节奏地发出悦耳的音响。驮铃声伴着我俩的笑声在春光里荡漾……

　　 春来秋去，买乌露尔丹一家就像天空中的大雁，与我们演绎着相见与别离。
　
　　女大十八变，每一次的再见面，我俩都会惊奇地发现彼此的变化。 　　又是一年的初春，买乌露尔丹神秘而羞涩地告诉我明年她不会再来这儿了，可能以后再也来不了这儿。因为，年底她将嫁人，我们所在的团场不在她夫家习惯的游牧路线中。那时的我喜欢在白杨树下徘徊，总想寻觅到春天里第一片绽放的新叶。然而，枝条上的新芽儿都像似是商量好了，总是在我不经意间，呼啦啦一起舒展开嫩嫩的身躯。娇嫩的新叶儿见风就长，暖融融的阳光一照，眨眼的工夫黄嫩嫩的新叶儿就变成浅绿色，紧接着又变成翠绿。站在充满魔幻色彩的白杨树下，看片片树叶风一样快速成长，我的心中正有说不出的恐慌与惆怅，忽听到买乌露尔丹就要嫁人了，心中更觉惶恐。感觉自己还没长大，怎么儿时的伙伴一下就长大成人了？

　　春姑娘的脚步如飞，她只是急匆匆地跟我们打了个照面，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戈壁滩上的人们脱下臃肿而笨重的棉衣，毛衣穿在身上的新鲜劲还没过，天气就热得只能穿衬衣了。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我为自己精心整备的美丽春装没有穿过瘾而难过，也为前天还娇嫩欲滴的新叶转眼就那么老气横秋地挂在树上而忧伤，更为买乌露尔丹即将成为他人妇而叹息。

　　看我对着片片树叶发呆，买乌露尔丹笑话我多愁善感，我伤感地对买乌露尔丹背诵三毛的一首诗“人生就像一片叶，刚露出一星点儿绿，抬头望去，已是炎炎夏季。”我说难道你不忧伤？牧羊姑娘的青春不就像戈壁滩上的一片新叶那样短暂？看看那些才三十出头的洋杠子（维语媳妇的意思）一个个枯树皮一样老气横秋的脸，水桶般臃肿的腰身，想想你的将来，难道你不恐慌不忧伤？

　　买乌露尔丹手中的皮鞭轻轻一摇，带着哨音优美地在半空中画了一弧型，她说：“干嘛要忧伤？不管将来变得有多么的老，多么的难看，我也不后悔，因为我曾经美丽过。” 买乌露尔丹很爱打扮，她的爱美，纯粹是内心深处对生活的热爱。即使在人迹罕至的牧区，终日与羊群为伴，她也要打扮得光彩照人。就像荒野上的一朵小花，明知无人欣赏也要在阳光下努力开放。

　　买乌露尔丹——这个名叫初春的维族少女让我明白生活的每一天都有快乐的源泉和崭新的希望，她让我懂得不管青春岁月多么短暂都要让生命亮丽起来，踏踏实实地过好每一天，美丽快乐地拥有每一天。光阴似箭，岁月无情，当青春岁月早已离我远去，看到一个个青春靓丽的面孔在眼前闪现时，眼角布满皱纹的我会心平气和，满怀慈祥地说，哦！我也曾经美丽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