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六月花事近
2020-12-07叙事散文梅朵
一、槐花妖娆黄昏后随意走走,过了铁路桥,迎面扑来浓郁的香气,和着似曾相识的清甜。无需抬头,便猜得到,槐花开了。谁说开到荼縻花事了?让我一度忘了,小城绿肥红瘦的六月,还有槐花开。花开似海,一夜间,槐花呼啦啦挂满枝头,冲淡了绿意,仿佛落了一场盛
一、槐花妖娆 黄昏后随意走走,过了铁路桥,迎面扑来浓郁的香气,和着似曾相识的清甜。无需抬头,便猜得到,槐花开了。
谁说开到荼縻花事了?让我一度忘了,小城绿肥红瘦的六月,还有槐花开。花开似海,一夜间,槐花呼啦啦挂满枝头,冲淡了绿意,仿佛落了一场盛大的雪,一场不消融的六月雪。
槐花是喜闹的,它们不单生,几十朵密密麻麻拥着挤着,结成串,沉淀淀地垂下来。风过,枝摇花动,投下一地乱影。偶有离了群的,吧嗒吧嗒坠地,竟是花落有声。忍不住俯身拾起一朵,拈在指尖端详,翠绿的蒂,托着白色的花瓣,中间窝一小撮明黄的蕊。有两片花瓣,像极了蝶儿的羽翅,扑闪着,跃跃欲飞。槐花不是纯粹的白,它的白里糅合了一点微黄或者绿,似水洗过的旧,并不耀眼。仰头,想不明白,这样的老干虬枝,怎么会开出如此精致水嫩的花儿来。
林外的空地上,有养蜂人搭起的帐蓬,还有一排排黑乎乎的蜂箱,以及几个装蜂蜜的红色塑料桶。蜜蜂劳累了一天,陆续归巢了,它们并不安生,嘤嘤嗡嗡地闹着,是在交流一天的所得吧?这是每年都有的景致,签了约似的,只要槐花一开,养蜂的人就会不请自来。他们从南方起程,一路追着槐花向北漂移,进行一项甜蜜的事业。如果他们哪一年误了花期,赏花的人像失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槐花也开的不甚热烈了。
帐蓬外有一个简易的灶台,液化气吐着蓝色的火苗,养蜂人的妻,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正在灶上准备晚饭,她的脸上有旅途奔波的困倦,也有一份随遇而安的淡然。不时有买蜂蜜的人来,养蜂人操一口浓重的河南话,跟他们交易,教他们一些食用蜂蜜的方法。槐花蜜是蜜中的上品,销路很好,价钱也自然也比别的花蜜高了。
不远处的树墩上,坐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她手里握一段槐树枝,上面风铃一样吊着几串槐花。小女孩儿翘着兰花指,一朵一朵吸食槐花的蜜,表情专注。
她的专注,勾起我的回忆。想起小时候,老家的槐花也这般开着,大人出工归来,总喜欢在锄把上挂一两串,还没进院门呢,孩子便跑出来,雀儿一样跳着摘了去,急不可耐地享受那一份甘甜。女孩子撮起小嘴儿,舌尖轻挑,吮吸着,男孩子早捋了一把,满满地塞进嘴里大嚼。槐花在母亲的手中,统统变成了美食。素炒槐花里放一把狗杞子,仿佛碎玉上落了玛瑙,看着,不吃也好,可是,如何能抵挡住美味的诱惑?还有槐花饼,槐花糕,槐花蛋羹……大半个六月,都染上了槐花的香。
古语云:男柏女槐。不解其中意。却偶听到蜀中有旧民歌唱:“高高山上一树槐,手扶栏杆望郎来,娘问女儿:望啥子么?我望槐花几时开”。难道,此槐是彼怀?六月一树一树的槐花,原来妖娆着心是口非的爱情。
二、六月雪 拣一个闲适的下午,约朋友一起去逛露天花市。露天而逛,便多了几分散淡和随意。一家接一家,在摊位前驻足,打量花花草草。有熟若老友的,见了,便止不住那上前一拥的冲动,自心底发出一声:哦,原来你也在这里;有似曾相识的,仿佛在哪里见过,蹙眉冥想间,好友说:这个你养过,只几天便夭折了,可惜了那份清雅;有未曾谋面的,微笑着向花农打听它们的名字及其它,享受刨根问底的快乐。 于万千妖娆中,发现星星点点的白,风过之际,尽是碎影绰绰,虚无、缥缈。心动了,不敢眨眼,快步挪将过去,却有些失望。那花和叶都长得太仔细,小鼻子小眼儿,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转身欲走,卖花的女孩儿适时地递上一句:这是六月雪,生于江、渐、广一带,北方不多见。声音极其温软。 六月雪!这三字入耳,心中禁不住一颤,想起汉代那个女子指天盟下的誓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难道,这不起眼的小花儿,跟这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有关联么?也想起元朝那个于六月含冤而死的女子——窦娥,莫非,此花也有什么冤情,想与外人说? 向卖花的女孩儿讨教它名字由来,方知道,它跟哪一桩都扯不上干系。叫“六月雪”,只是因为它在六月里开花,开到忘情处,花朵缀满枝头,银装素裹,犹如铺落一层厚厚的白雪。它还有一个名字——碎叶冬青,具象的很,却不及“六月雪”,那么令人充满回味。 因了“六月雪”的名字,回来时,怀里多了一盆盆栽。好久不曾买花了,不是不爱,是一直养不好。开得正娇艳水嫩的花,到了我的手里,便天天走下坡路,今儿叶黄,明儿花蔫,一日不如一日。花期未过,株已先枯,只剩下几个泥盆子凄清地与我相对,白白糟蹋了那份美丽,留下伤怀无限。有时候,爱是大错。 可是,女子于花,终有割舍不掉的情愫,常常于无望里,怀十二分的期待。一厢情愿也好,两情相悦也罢,固执地站在错里,坚持爱着。 朋友最懂我,她一路对花絮叨着:换了主人换了环境,怕是命运多舛,凶多吉少,一切都看造化吧。分明是在告诫我:好好待它,别枉了它一世的执着,不然,真要六月飞雪了。 将花置于案头,浇水,拂尘,修修剪剪成了每日必做的功课。它不负我,花开,一日胜似一日的热闹。那些墨绿色镶着金边、比指甲还小的叶子,托着白色的钟形小花。花不孤单,三个两个相拥,统统倔强地昂着头,向上舒展着,看不出一点柔弱来。只是,为了造型,它不及笔杆粗的茎,被花匠用细钢丝绕匝,那钢丝已嵌进皮肉,留下累累伤痕。终是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深夜灯下,抬头与它凝眸对视,竟然发现,它的寻常里透着清绝。比起那些姹紫嫣红,入目即炫的花来,它的美,于无声处,从容,素洁。这样的花,不能赏,只能品,且需细细回味,才能相看两不厌。 有一种生命,即使卑微,也一样让人由衷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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