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掼斗曲

　　啥叫掼斗？掼斗就是我们这个黑潓江河谷里用来掼打稻谷的一种方形的敞口大木斗。 　　这木斗上宽下窄，上口宽约一米七，下底约一米四，高约八十公分。底部垫有两根两头翘起的方木，如雪橇一样可以在田里前进或后退。斗壁的三面用一张高一米七，宽约二米五的篾编搪席围着，防止掼打稻谷时谷粒被甩出斗外；一面留下给两个掼谷手掼打稻谷。 　　北回归线温暖湿润的气候滋养着物华天宝的黑潓江河谷，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山民们，用他们的勤劳和智慧，为古代滇西地区的“稻作文明”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河谷里到处都垒叠着层层的梯田，大的，一丘就有五六亩的面积，最小的宽三尺有许，长不到一丈；有月牙形的、有“S”形的、有椭圆形、半圆形、扇形、三角形、梯形……千姿百态。 　　秋天到了，稻谷黄了，那并非“一片金黄”，而像错落的金黄色的花瓣，那田埂上的小草，却镶嵌成了花瓣间绿色的花蕊。 　　我们这里，在稻谷成熟的季节，也会下“九黄雨”，这雨是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的“收摊”雨，有时会连绵不断地下个八九天，把来不及收打的庄稼给都淋坏了。这大半年的辛苦的劳动成果，可不能就这样给弄坏了，所以，收打稻谷的日子是特别的忙。“打谷子饶半夜”嘛，说的是收打稻谷的时节，要起早模黑，两头见星星，搭上半个夜晚睡不了安稳觉。 　　这黑潓江河谷里栽种的大都是极易脱粒的籼稻，我们称之为“脆谷”，或“掉谷”。这掉谷一旦成熟了，你?遣患笆笔沾颍??突嶙约赫鬯氲袅！Ｌ乇鹗枪?ビ幸恢纸小昂齑喙取钡模?墒斓每欤?踩菀椎袅！? 　　那红脆谷，谷粒细长，米粒儿也是细长的，特别希奇是碾出的米粒儿都是红红的，煮出的米饭也是红红的、软软的、油油的，奇特的香。大概别处是没法吃到这样的红米饭，所以我们大都用它招待远方的客人，还给它编了“红米饭，土锅汤，吃完不想回老家”的顺口溜。只可惜这种红脆谷的产量不高。 　　首先得解决我们这个人口大国的吃饭问题，民以食为天呀，产量不高的就会被自然淘汰，所以，现在那种香喷喷的红米饭就再也吃不到了。 　　为了减少搬运途中的抛撒，收打脆谷，我们就在田里边割边用掼斗掼打，或者割倒后晾晒一两天之后就掼打。 　　为了使谷穗得到充分的晾晒，割的谷把要握成穗头展开成扇子形的“扇子把”；放置谷把时，谷把与谷把之间要留出棱形的“胡菽眼”；那一排排的“谷把龙”拉成一溜溜的金黄色的大花边，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 　　你说这掼打谷子就是脱粒了吧，可我们白族山民的祖先们却还编排出许多劳动的花样来：有什么“二龙抢宝”、“双凤朝阳”、“童子拜观音”，有“三插花”、“老汉斗”，还有“满天星斗”、“天女撒花”……。 　　用掼斗掼打脱粒，需要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左右默契配合；站在左边的要惯使左手的，站在右边的是惯使右手的；因为左边掼打的人，不仅谷把子要从左肩头往下掼，而且惯下之后谷把子要向左翻，所以把子的腰箍也要向左绕，这样向左翻动谷把子的时候，把子才不会散开，右边的则与左边的相反；当然也有能左右开弓的高手。 　　两人站在斗前，转向身后搂起谷把，绕上一道腰箍，转回身顺势将把子举过肩头，两人先后用力往斗壁内重重的掼下，紧接着就要翻动谷把；在翻动谷把的同时，双手要使劲一拧，将穗头拧散开的同时又轻轻地将把子抖动，这样，已经脱落但又被裹夹在稻草中的谷粒就被抖落进斗内。 　　花样就出在这一拧一翻和抖动的动作之中，是不是此道中人，行家里手一看就知。 　　那叫“满天星斗”和“天女撒花”的，名字虽然好听，但那是不中用的打法，也是不受欢迎的；说的是把谷粒甩得满天都是，都撒到田里去了；辛辛苦苦的劳动果实哪能这样糟蹋呀！ 　　“老汉斗”一般都是有点年纪的人的打法，他们总是不紧不慢地掼一下抖一下，翻动翻动，接着来第二下……只听到“咚咚！嚓嚓！咚咚！嚓嚓……”的掼打声，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可不抛不撒，效率也不错。 　　“二龙抢宝”、“双凤朝阳”和“三插花”、“童子拜观音”则是年轻后生们和中年汉子们你追我赶的风风火火的打法。 　　“二龙抢宝”和“双凤朝阳”都是掼一下，抖两下，翻两次，但是将穗头拧开的式样和抖动的方式不一样。 　　“二龙抢宝”在掼下去之后，将把子的穗头搓拧成喇叭形，轻轻抖一抖，再将把子往斗内一送，形如张开大嘴吞抢珠宝的蛟龙，然后再抖第二下……这就传出了“咚咚！嚓嚓！嚓嚓！......”的掼打之声。 　　“双凤朝阳”则是在掼下去之后将穗头拧成扇形展开，形如孔雀开屏，同时往搪席上靠抖两次，谷粒就被抖进掼斗内了。 　　“童子拜观音”和“三插花”的打法：先是掼一下，抖三下，然后掼第二下，抖两下，接着再掼第三下，抖一下之后就结束了，但“童子拜观”的抖动时左右两人的穗头要相互轻轻碰刷，而“三插花”则各自将谷把子往小腹上轻轻一顶。 　　——是劳动，是享受，更是文化！ 　　不论是哪能种打法，各人都是出于喜好和习惯而已，能熟练地掌握各种打法的人也并不多，但两人配合就只能两人都熟练同一种打法。 　　配合默契了，不仅能进度快，效率高，而且会给人一种在打击乐鼓舞下的兴奋。 　　山村的汉子们，在秋日灿烂的阳光下，抡动着晒成古铜色的双臂，扭动着壮实的腰臀，享受着扬筛稻谷的村姑们那有点勾魂的笑声的同时，在努力地创造着稻作文明的辉煌。 　　虽然半机械式的微型打谷机在慢慢地替代了原始的掼斗，营作稻作文明所创造的劳动文化，已渐渐地离我们远去，但我却时时思念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