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旧什物·门帘

张燕 　　一个女人的面庞在串珠门帘背后若隐若现，影片《周渔的火车》有着诗一般的画面，在画面里有很多诸如门帘这样旧的器物。周渔总在路上奔波，后来坐的车掉进了水里她死了。片中说：“一个人总在路上总是要出点什么事的。” 　　我有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姑，在一个贫苦农村做了下乡知青很多年，后来在岁数很大时终于招工去了一个山沟里的工厂，又匆匆忙忙嫁了人，自此后又被不幸的婚姻折磨着。亲人离她遥远，也帮不上什么忙。由于思念心切，在苦闷无聊的时候，她就以刺绣来打发日子，父母家中的沙发、被子、洗衣机上到处都是她的刺绣，亲戚们家中挂的门帘也是她的刺绣，她对色彩有着天然的敏感，柔和缤纷但绝不俗艳，刺绣手法高超且做工精巧，每每家中来了女客，这些门帘总让她们赞不绝口，那时候，家中本来没什么摆设，这自然成了全家引以为豪的东西。常等绣好了一些东西时，她要么寄给亲人，要么坐长途车送会家乡，二十多小时的路程从来舍不得坐火车卧铺，常常来回奔波在路上。数年前的一个春节，她坐的车从一个十多米高的悬崖上摔落，她被压在车下十几个小时，家人远行千里把冰冷的尸体拉回来，落叶总算归了根。一个苦命的女人，她活着和死了的方式总让家人嗟叹不已。后来，那些刺绣就被母亲裹进包袱成了怀念一个人的珍藏。 　　与门帘有关的也不尽是黯然神伤的记忆，亲手做门帘就是妙趣横生的事了。我曾收藏过许多各色的美丽糖纸，那时候收藏糖纸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大约用好几年的时间，在一张床的被褥下，我竭尽所能收藏的糖纸差不多有半张床那么多了，五彩的糖纸每一张都压得平平整整。后来，用这些糖纸我和表姐开始做门帘，先挑那些透明糖纸再耐心地一张张折成皱褶，然后两张褶皱糖纸拼在一块用丝线扎住，把边缘稍作修剪成圆弧状后慢慢展开来，一只飘飘欲飞的蝴蝶张开了薄如蝉翼的翅膀，把这样的蝴蝶一只一只用结实的彩色的塑料绳串起来，再用薄木板把一串一串的蝴蝶固定在一头，一个存着浪漫梦想的门帘就做好了，在阳光下每一只蝴蝶都越发显得灵动可爱。有一年放暑假还帮亲戚做过一个旧挂历纸的门帘，这样的门帘制作起来很费力，把挂历纸裁成中间宽两头窄的条，然后卷在事先做好的细铁丝挂钩上，一边卷一边用胶水粘好，由于挂历纸厚且是彩色的，卷出来就是中间粗两头细的硬的各色长珠子，这是一个细致而很花时间的活儿，每天手掌搓得生疼，因为总想着做出来会是什么样子，也就特别能耐下心来。等到假期快完了，我们才做完了要用的珠子，把铁丝挂钩连接起数串后固定好一头就成了色彩典雅古朴、很有垂感的门帘，随手一掀就会有唰啦啦的声音，叫人想起“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诗句来。 　　还有用沙枣核、桃核做的门帘，细心的人家会将它们打磨过后或是涂过一层亮光漆后再串成门帘。沙枣核小，做的门帘遮挡效果好，而桃核有自然的花纹，民间也有桃木避邪的说法，因而挂桃木门帘多缘于这样的讲究。自从装修大行其道后，就越来越少人用门帘了，各种各样木质的、玻璃的、金属的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门完全代替了门帘。门要么打开，要么关着，终究是不同于门帘的，被门帘隔开了的两边的人和物，隐隐约约，是中国人一种恰到好处的美，是含蓄与朦胧。不论那一种质地的手工作的门帘，如今均是稀罕物，已成了记忆中的艺术品。 　　由于过去年代的物质的匮乏，所以人才会想方设法动手作各种各样的器具来改善自己的生活。一位研究民俗文化的教授曾这样说：“现在都市人或者生活特别优越的人全能素质在降低。因为越原始越古老的人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动手，所以原始人是一种低水平的多面手。” 现在想来，那些大人孩子紧着现有的材料亲手比划做出来的穿的、用的、玩的东西总是充满了智慧，不论做出的东西怎样，那个做的过程充盈着生活的情趣，在情趣中磨练着人的生活技巧。现在人不用挖空心思去做，也没有时间没有必要去做诸如门帘这样的家用什物了，在奔波中得到了应该得到的，却失去了不该失去的，在忙累的脚步中丢失了享受生活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