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槲包飘香
2020-12-08叙事散文春江花月夜
槲包飘香端午节吃粽子,纪念爱国诗人屈原,这习俗全国通行。但我们伏牛山的人却是吃槲包,这是许多人所不知道的。“槲包”是用我们这里山上特有的一种槲叶,包上黍米,煮出来的美味佳肴。槲包极具地域特色,豫西一带也只有卢氏、鲁山、栾川、西峡等县的山上
槲包飘香
端午节吃粽子,纪念爱国诗人屈原,这习俗全国通行。但我们伏牛山的人却是吃槲包,这是许多人所不知道的。
“槲包”是用我们这里山上特有的一种槲叶,包上黍米,煮出来的美味佳肴。槲包极具地域特色,豫西一带也只有卢氏、鲁山、栾川、西峡等县的山上才长这种槲叶。槲叶在上世纪90年代曾出口日本,经脱水后作为食品包装材料,很受欢迎。三门峡五县市区,只有卢氏人吃槲包,和我们紧挨的邻县灵宝,都不知道槲包是啥。
南方人还有其他北方人吃的粽子,和我们卢氏的槲包一比,简直就象白开水。
著名教育家、翻译家曹靖华先生曾写过一篇散文:粽香飘飘忆当年。他文中所说的“粽”就是指家乡卢氏的槲包。曹老为何不写“槲包”而写“粽”呢?因为写“槲包”,没有人知道是啥玩意。
槲叶是豫西山上长的一种灌木叶子,和桦栎树、青冈树的叶子有点相似。每年春天发芽,端午节前成熟,发出浓郁的香气。人们上山采来,让它阴干,就去掉了生涩气。然后包上黍米,煮熟就成了槲包了。槲叶在树上时,质地稍坚硬,采下来经过一段时日的熟化,就变得柔韧了。拿它包上黍米,再放到锅里一煮,槲叶那特有的香味,和黍米的香味结合起来,愈加沁人心脾。
包槲包必须用粘小米。小米是我国最早的粮食了,它分两种,一种是饭小米,就是烧汤用的,一种是粘小米,专门用来蒸吃或包槲包用。还有一种黍子,颗粒比小米大,也很具粘性,用它包的槲包也很好吃。
小时候,过端午吃槲包,是我最向往的事了。但包槲包、煮槲包那漫长的准备过程和等待过程,把一个端午节弄得清香四溢,韵味悠长,也把我们小孩子的耐性拉到最长。那真是让人怀想的季节啊。
初夏,竹园的竹子开始长笋,等笋叶开始落了,我们就进竹园拾笋叶,准备到时候包槲包时,捆槲包。拾笋叶,要起得很早,起晚了,别人就把好的、长的笋叶拾走了。你只能拾那些短巴橛,粗且硬,不好使的笋叶了。接着是舂米。那时没有碾米机,人们就用碓臼舂。村子里有几个碓臼,一到端午节前就开始忙了。大人们白天下地,只有趁夜里功夫舂米。把谷子倒到臼窝里,用石碓子一下一下捣。满村都能听见“对光对光”的声音。碓臼俗称“对窝”,大人干活,小孩子不帮忙,还在一边看笑话,边跳着皮筋边念着顺口溜骂那个舂米的妇女:“老王婆,捣对窝,今年不胜年时过。”这里土话把“去年”称为“年时过”,“昨天”称为“夜过”。 槲叶从山上采下来,端午节就快到了。五月初三或者初四,性急的人或许更早就开始包槲包了。包槲包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架不起那个势,要两个以上的人分工合作才成。头天晚上,把槲叶用开水烫一下,泡一夜,软软的,第二天一早,把槲叶拿到河畔,在清水里慢慢搓洗。两个叶子,左手一个,右手一个,面对面,“滋滋滋”,搓两下,再背对背,“滋滋滋”,搓两下,用水再冲一下,就净了。包槲包除了小米以外,还有红小豆、西宛豆。豆子也是头天晚上已经煮好了的,要煮个半生不熟,熟了没味,生了到时候煮槲包时,米熟了豆不熟。豆与米分别放置盆里,也是头一夜就泡上了,现在开始包了。用两个槲叶,叶尖对叶尖,放在左手,右手从盆里分别捞些米和豆,比例要掌握好,纯米煮出来的槲包太硬,不好吃,而豆放太多了,又缺少粘性,也不好吃。母亲总结出来的比例是10斤米3斤豆,1斤米包7个槲包,这样最好。米放进槲叶里了,右手就把两个叶子,合起来一折,再一折,然后把两个叶柄对住,包成了,这叫一扇,夹在左手食指和小拇指前,再开始包另一扇,然后两扇槲包对起来,用笋叶劈成的绳子捆绑住,一捆槲包就成了。 包槲包要有技术,不会包的人,顾不住“十三点”,不是米弄不到叶子里,就是已包成的那扇开了,这一扇还没有包成,手不听使唤。还有就是米放得多少要适当,卷起来之前还往里面灌些带碱水,泡小米和豆时,水里放有碱,过去是用烧柴火的灰淋出的灰水,这样槲包好煮且好吃。讲究的人家还要包些红枣。包槲包时,我们小孩子的任务就是劈笋叶,把笋子劈成一条一条,再枚成长长的绳,这是绑槲包最理想的绳子。 两个人或三个人,包啊包,包一整天,包一百多个槲包或者更多。晚上才开始煮,煮槲包那要用大锅,蒸馍用的大锅,把槲包一茬茬放在大锅里,压上草圈,盖上锅盖,再压上大石头,架起木柴绊子,“噼噼叭叭”烧啊烧,烧几个钟头,才能熟。 槲包装锅了,架起柴禾,风箱一拉,呼呼的火苗飞出老高。我们就开始等。烧啊烧,一直得烧两三个钟头,锅里冒出雾雾的白气,槲包的香味出来了,我们都禁不住吸鼻子。啊,香啊,太香了。该熟了吧?但大人却说:“老是没哩,还得捂一夜黑的呢。”实在等不及了,一个劲问:“咋还不熟呢,咋还不熟呢?”央求大人,给我捞一个吧,都熟了嘛。母亲总是说,没哩,没哩。槲包全凭捂哩,不捂不得熟,不能吃。吃了肚子疼。我说,不,我老是想吃。最后母亲吃不住央求,就揭开压锅的大石头,从雾气腾腾的锅里给我捞一个,当然是有些生硬了,但也可以吃了,只是不好吃而已。吃了一个槲包,心安了,等不及就瞌睡了。第二天一醒来,就嚷着吃槲包。经过一夜的捂,槲包这时是真熟了。母亲一个一个捞出来,放在箩筐里淋水,然后让我给东家送一些,给西家送几个。我心里是一百个不同意,但母亲非得让别人家尝尝不可。 母亲包的槲包最好吃,软硬粘度都掌握得非常到位。村里也有人给我们送,但他们包的都没有母亲的好吃,软、粘,香甜。 包槲包麻烦,吃槲包也麻烦。急性子人就吃不成。吃槲包也要有技巧,没有技巧,你吃不到嘴里。首先是剥着麻烦,要一层一层剥开槲叶,摊展了,撒上白糖,然后用筷子,一筷子挨着一筷子夹,或者拨到碗里,蘸上白糖,粘粘的米和着白糖,香甜香甜啊。你性子急或者不会剥,不会夹,叶子上就粘满了米,筷子还把叶子戳个窟窿,吃不成,扔了。小孩子不会吃,把鼻疙瘩、脸蛋上,甚至眼睫毛上都粘上米粒,看起来非常好笑。 槲包煮熟后,再热的天,只要一天熘一次,能放一个月也没事。但要天天熘,越熘越软,越熘越香,到最后不剩几个了,槲包才越好吃了。 五黄六月,上地割麦子,回到家里,人热的乏的什么都不想吃,这时候解开一捆槲包一吃,凉爽可口,即顶饥也顶渴,那真是绝美的享受。 卢氏西南山人保存槲包的方法更妙,他们把它放在篮子里,用绳子吊在井下,井下温度低,能保存很长时间。有的人家能吃到农历六月份。 西南山人不缺槲包叶,他们自己到山上采些,回来拿到集市上卖。而县城和北山的人就得上集去买槲叶了。四块钱一大把,一百个叶子,小把有八毛,有一块的,有时候槲叶丰收了,价钱就低一些,有的年头,天旱了,叶子没长好,槲叶就特贵。有一年甚至槲叶比米还贵,就那人也买,也要包。 卢氏朱阳关的漂池村产的槲叶最好,因此卖槲叶的人都说:“我这是漂池槲叶。”我在朱阳关工作时,每年五月端午节前,我都要借下村开会的机会,到漂池的山上亲自采些槲叶,拿回家包槲包。 母亲得病8年了,双手痿缩,什么活都干不成,但每年我们姊妹聚到一起包槲包时,母亲都给帮忙,且从头包到尾,也不累不乏,我们都说她老功夫还在。 槲包好吃但颜色不好看,一煮黑糊糊的,看起来好象不干净。老公是灵宝人,参加工作分到卢氏那年,端午节,林场里的大婶大嫂给他送来槲包,让他吃。他望着那黑糊糊的东西发愁:什么呀,多脏呢,怎么吃呢?后来问人,人家才说不脏,叶子都是经过一再洗了的,他才吃。谁知越吃越好吃。
后来他到市里工作,端午节我用方便面箱子装了槲包捎去,让他分给办公室的同事。大家都非常稀罕。有一位同事舍不得吃,把槲包放到冰箱里,一下放了二十多天,最后拿出来已经变硬了。虽没坏,但味道全没了。 槲包生来是属于乡野里的美味,它一是特有的叶子,二是特有的米,三是特有的柴禾。一到城市,就失却了那种色彩和味道。现在精明的小商小贩,端午节没到就开始包槲包卖槲包了,一块钱一个,买几个吃吃也方便,但端午节来时,家家还是要买槲叶,买米,费尽周折自己包。为什么呢?要的就是那个气氛,那个麻烦和热闹。 年年的端午节都在麦前,吃罢槲包就开始割麦了。空气中飘满艾蒿的清香,麦草香味,加上浓郁的槲包的香,一个浓郁的五月。
初夏,竹园的竹子开始长笋,等笋叶开始落了,我们就进竹园拾笋叶,准备到时候包槲包时,捆槲包。拾笋叶,要起得很早,起晚了,别人就把好的、长的笋叶拾走了。你只能拾那些短巴橛,粗且硬,不好使的笋叶了。接着是舂米。那时没有碾米机,人们就用碓臼舂。村子里有几个碓臼,一到端午节前就开始忙了。大人们白天下地,只有趁夜里功夫舂米。把谷子倒到臼窝里,用石碓子一下一下捣。满村都能听见“对光对光”的声音。碓臼俗称“对窝”,大人干活,小孩子不帮忙,还在一边看笑话,边跳着皮筋边念着顺口溜骂那个舂米的妇女:“老王婆,捣对窝,今年不胜年时过。”这里土话把“去年”称为“年时过”,“昨天”称为“夜过”。 槲叶从山上采下来,端午节就快到了。五月初三或者初四,性急的人或许更早就开始包槲包了。包槲包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架不起那个势,要两个以上的人分工合作才成。头天晚上,把槲叶用开水烫一下,泡一夜,软软的,第二天一早,把槲叶拿到河畔,在清水里慢慢搓洗。两个叶子,左手一个,右手一个,面对面,“滋滋滋”,搓两下,再背对背,“滋滋滋”,搓两下,用水再冲一下,就净了。包槲包除了小米以外,还有红小豆、西宛豆。豆子也是头天晚上已经煮好了的,要煮个半生不熟,熟了没味,生了到时候煮槲包时,米熟了豆不熟。豆与米分别放置盆里,也是头一夜就泡上了,现在开始包了。用两个槲叶,叶尖对叶尖,放在左手,右手从盆里分别捞些米和豆,比例要掌握好,纯米煮出来的槲包太硬,不好吃,而豆放太多了,又缺少粘性,也不好吃。母亲总结出来的比例是10斤米3斤豆,1斤米包7个槲包,这样最好。米放进槲叶里了,右手就把两个叶子,合起来一折,再一折,然后把两个叶柄对住,包成了,这叫一扇,夹在左手食指和小拇指前,再开始包另一扇,然后两扇槲包对起来,用笋叶劈成的绳子捆绑住,一捆槲包就成了。 包槲包要有技术,不会包的人,顾不住“十三点”,不是米弄不到叶子里,就是已包成的那扇开了,这一扇还没有包成,手不听使唤。还有就是米放得多少要适当,卷起来之前还往里面灌些带碱水,泡小米和豆时,水里放有碱,过去是用烧柴火的灰淋出的灰水,这样槲包好煮且好吃。讲究的人家还要包些红枣。包槲包时,我们小孩子的任务就是劈笋叶,把笋子劈成一条一条,再枚成长长的绳,这是绑槲包最理想的绳子。 两个人或三个人,包啊包,包一整天,包一百多个槲包或者更多。晚上才开始煮,煮槲包那要用大锅,蒸馍用的大锅,把槲包一茬茬放在大锅里,压上草圈,盖上锅盖,再压上大石头,架起木柴绊子,“噼噼叭叭”烧啊烧,烧几个钟头,才能熟。 槲包装锅了,架起柴禾,风箱一拉,呼呼的火苗飞出老高。我们就开始等。烧啊烧,一直得烧两三个钟头,锅里冒出雾雾的白气,槲包的香味出来了,我们都禁不住吸鼻子。啊,香啊,太香了。该熟了吧?但大人却说:“老是没哩,还得捂一夜黑的呢。”实在等不及了,一个劲问:“咋还不熟呢,咋还不熟呢?”央求大人,给我捞一个吧,都熟了嘛。母亲总是说,没哩,没哩。槲包全凭捂哩,不捂不得熟,不能吃。吃了肚子疼。我说,不,我老是想吃。最后母亲吃不住央求,就揭开压锅的大石头,从雾气腾腾的锅里给我捞一个,当然是有些生硬了,但也可以吃了,只是不好吃而已。吃了一个槲包,心安了,等不及就瞌睡了。第二天一醒来,就嚷着吃槲包。经过一夜的捂,槲包这时是真熟了。母亲一个一个捞出来,放在箩筐里淋水,然后让我给东家送一些,给西家送几个。我心里是一百个不同意,但母亲非得让别人家尝尝不可。 母亲包的槲包最好吃,软硬粘度都掌握得非常到位。村里也有人给我们送,但他们包的都没有母亲的好吃,软、粘,香甜。 包槲包麻烦,吃槲包也麻烦。急性子人就吃不成。吃槲包也要有技巧,没有技巧,你吃不到嘴里。首先是剥着麻烦,要一层一层剥开槲叶,摊展了,撒上白糖,然后用筷子,一筷子挨着一筷子夹,或者拨到碗里,蘸上白糖,粘粘的米和着白糖,香甜香甜啊。你性子急或者不会剥,不会夹,叶子上就粘满了米,筷子还把叶子戳个窟窿,吃不成,扔了。小孩子不会吃,把鼻疙瘩、脸蛋上,甚至眼睫毛上都粘上米粒,看起来非常好笑。 槲包煮熟后,再热的天,只要一天熘一次,能放一个月也没事。但要天天熘,越熘越软,越熘越香,到最后不剩几个了,槲包才越好吃了。 五黄六月,上地割麦子,回到家里,人热的乏的什么都不想吃,这时候解开一捆槲包一吃,凉爽可口,即顶饥也顶渴,那真是绝美的享受。 卢氏西南山人保存槲包的方法更妙,他们把它放在篮子里,用绳子吊在井下,井下温度低,能保存很长时间。有的人家能吃到农历六月份。 西南山人不缺槲包叶,他们自己到山上采些,回来拿到集市上卖。而县城和北山的人就得上集去买槲叶了。四块钱一大把,一百个叶子,小把有八毛,有一块的,有时候槲叶丰收了,价钱就低一些,有的年头,天旱了,叶子没长好,槲叶就特贵。有一年甚至槲叶比米还贵,就那人也买,也要包。 卢氏朱阳关的漂池村产的槲叶最好,因此卖槲叶的人都说:“我这是漂池槲叶。”我在朱阳关工作时,每年五月端午节前,我都要借下村开会的机会,到漂池的山上亲自采些槲叶,拿回家包槲包。 母亲得病8年了,双手痿缩,什么活都干不成,但每年我们姊妹聚到一起包槲包时,母亲都给帮忙,且从头包到尾,也不累不乏,我们都说她老功夫还在。 槲包好吃但颜色不好看,一煮黑糊糊的,看起来好象不干净。老公是灵宝人,参加工作分到卢氏那年,端午节,林场里的大婶大嫂给他送来槲包,让他吃。他望着那黑糊糊的东西发愁:什么呀,多脏呢,怎么吃呢?后来问人,人家才说不脏,叶子都是经过一再洗了的,他才吃。谁知越吃越好吃。
后来他到市里工作,端午节我用方便面箱子装了槲包捎去,让他分给办公室的同事。大家都非常稀罕。有一位同事舍不得吃,把槲包放到冰箱里,一下放了二十多天,最后拿出来已经变硬了。虽没坏,但味道全没了。 槲包生来是属于乡野里的美味,它一是特有的叶子,二是特有的米,三是特有的柴禾。一到城市,就失却了那种色彩和味道。现在精明的小商小贩,端午节没到就开始包槲包卖槲包了,一块钱一个,买几个吃吃也方便,但端午节来时,家家还是要买槲叶,买米,费尽周折自己包。为什么呢?要的就是那个气氛,那个麻烦和热闹。 年年的端午节都在麦前,吃罢槲包就开始割麦了。空气中飘满艾蒿的清香,麦草香味,加上浓郁的槲包的香,一个浓郁的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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