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钓鳝 爱情[原创]
2020-12-08抒情散文瘦棠寒蝉
〖疼痛〗祖生的拿手活是种田。他种田,从不用田绳,躬身,弯腰,不抬头,一口气秧插过去,不用歇息。祖生插的秧,无论直观,斜看,都溜直溜直。当然,这些都是以前的旧事了,现在土地没了,祖生就象武侠小说中的武功高手,江湖消失了,他也就英雄无用武之地,
〖疼痛〗 祖生的拿手活是种田。 他种田,从不用田绳,躬身,弯腰,不抬头,一口气秧插过去,不用歇息。祖生插的秧,无论直观,斜看,都溜直溜直。当然,这些都是以前的旧事了,现在土地没了,祖生就象武侠小说中的武功高手,江湖消失了,他也就英雄无用武之地,终日无所事事了。 祖生和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他最亲近的就是脚下的这块土地。村庄里的土地被征用后,祖生的身体就每况日下,而且,东痛西痛。祖生知道,他身上的这种痛来自于脚下的这块土地,因为他自己就是土地的一分子。 祖生热爱的土地在隆隆的机器声中消失了。继之而起的是一条条宽敞的的水泥路,一幢幢漂亮的小砖楼。他那住了一辈子的泥墙屋也拆除了。惟一没有改变和消失的是那种痛,还一直逗留在他的体内,根须深深地扎入到了他的血管和神经。在疼痛中,祖生变得苍老了。背驼,头发白。他脸上沟壑里流淌着深深的忧伤。 很长一段时间里,祖生甚至不敢走水泥路上,一走上水泥路就会疼痛。是祖生的脚娇气?不,他的脚风雨浸过,烈日淬过,铁般坚硬。只是他的脚只适合泥土,他的脚只有在大地上才能无所畏惧,行走如飞。 祖生的新家是一幢二间二层的小砖楼,宽敞而明亮。没有了朝夕相伴的泥香,祖生住着总觉得别扭,总觉得没有原先泥墙屋来得自在舒坦。一抬头,雪白的墙壁就会撞得他眼睛冷冷的,生生的疼。他住在小砖楼里,总的小心翼翼,惟恐自己会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伤害,最让他苦恼的是,他无处安置他的那些“宝贝”:锄头,耙子,铧犁,风车,打稻桶,水车。这些“宝贝”在原来的泥墙屋里,各居一隅,各有各的位置。现在,泥墙屋没有了,木柱子木梁子没有了,他就连自己穿的蓑衣,戴的竹笠也无处挂放了。所有的农具只能乱堆成堆。它们拥挤着,争吵着,烦着他的心。 祖生刚住进新房的时候,总是无法入睡,疼痛使他整夜整夜地失眠,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他的这种颓废状态一直延续到今年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那天,祖生的新房前,开来了一辆装着满满泥土的拖拉机。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车上的泥土,胡乱堆进了他屋前屋后那两条绿化带里。望着这些黑黝黝的泥土,闻着那些新鲜的泥土芬芳,祖生身上的疼痛忽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原来,泥土是医治他身上疼痛最好的灵丹妙药啊。他混沌的眼神闪烁着明亮的光。 祖生翻出了锄头。那把锄头因长时间不用,已经锈迹斑斑。他把那堆土摊平、掏碎、松软,然后,种上了丝瓜、南瓜,辣椒,青花菜。不长时间,祖生屋前屋后就青郁成片——丝瓜长出来了,南瓜开出了金黄的花,辣椒也露出了尖尖的角。 但祖生开心快乐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天,城管的车来了,后面跟着一辆拖拉机,车上坐着一个穿着湖蓝制服的人,象是管事的,后面的拖斗上,坐着十多个农民模样的人。他们手里握着锄头,铁锹。拖拉机拉着一车的花木。车一停,那十多个农民模样的便“蹭,蹭”地跳了下来,一窝蜂似地涌向绿化带,二十多条胳膊一阵乱舞,眨眼间,祖生精心待弄的瓜儿菜呀统统被他们拔光了。之后,又是一阵锄飞锹舞,“毛里毛草”象小学生写“一”字,在绿化带上种上了一些花儿,灌木。 这些人来时,祖生不在,是他的“相好”冬梅告诉他的。他从外面回来时,绿化带已经绿化上了。听着冬梅的话,看着地上狼籍一片的瓜儿菜儿。祖生的火儿上来了。 “狗日的,你拔我,我就拔你”。 也是一眨眼的工夫,祖生就把那些刚种上的花花草草全部拨起了。 次日。城管的车又来了。随车来的还有白鹤小区的社长,他的堂侄龙生。龙生见了祖生,一顿训斥:你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吗?你是在犯罪!如果,你再破坏绿化,就把你抓到派出所,关起来。 “狗日的。没大没小的兔仔子。”祖生心里骂着,他的嘴里却没有吱声。他知道,派出所可不是个好地方。 ——绿化带不是自己的地方吗,为什么不能在自己的地上种东西呢?这些花儿草儿有什么好,又不能当饭吃。祖生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不可理喻。 祖生又蔫了。那些消失了的疼痛又回来了。 绿化带上又种上了花草。尽管,祖生还是不理解,但他再也没有在绿化带里种东西了。但他对那些花儿草儿却充满了“敌意”,巴不得它们枯掉,死掉。夜里尿急,祖生就会“腾腾”地跑出来,从裤档里掏出那截蔫茄子似的家伙,冲着那些花儿草儿的,一阵猛射。口里嘟囔着:狗日的,薰死你们。薰死你们。说也怪,被祖生尿淋的花儿不但没死,反而更加葱郁了。 “狗日的。”祖生身上的疼痛更加剧烈了。 打那后,祖生再也没往花儿草儿撒过尿了。 〖钓鳝〗 春末夏初,是钓黄鳝的好季节。黄鳝是个好东西,味好大补。它是庄稼人春天进补最好补药了。冬天,是农人最空闲的日子。忙惯了农活的庄稼汉们可闲不住,他们精力旺盛,可劲儿又无处使,一到晚上,他们就使着劲儿折腾着自己的女人,直把女人拆腾的“哼哼唧唧”水般柔软。黄鳝能把男人在冬日里掏空的身子滋补壮实。白鹤殿的男人们在这个季节里最大的爱好就是三二成群地外出钓黄鳝。 我小时候也有过一次钓黄鳝的经历。黄鳝钩是从隔壁邻舍张一钟那里“拿”来的。张一钟给的那个钩很精致,细长的竹条因手长久的抚摸变得十分汗滑,钩是一根细细长长的钢丝弯成的,钩磨得尖尖的,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作亮。 钓黄鳝的铒是蚯蚓。最好是绿色的蚯蚓。饵是从我家后竹园里挖来的,大约有十来条,我把它们统统装进一个空墨水瓶里。我去钓黄鳝的地方是十八塘。此前,我没钓过鳝,但看过大人们钓。那个时节,十八塘荷花开的极盛,整个塘里飘溢着荷花的清香。我摘一叶荷叶,盖在头顶遮阳避热,那荷叶绿绿的,翠翠的,盖在头顶上,顿时,就有一股绿绿的清凉在我的身上漫漶开来了。 我从墨水瓶里倒出一条粗大的绿蚯蚓。左手抓住蚯蚓的头的部位,然后,把钩尖从蚯蚓的头部穿入,因我是新手,穿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穿好蚯蚓后,我就拿着钩在塘埂上找洞。当时,我更本不知道如何找洞,不知道怎样的洞里有黄鳝,看见一个洞,胡乱地把钩往洞里一插,然而,学大人样在靠近洞口的水面上用两个手指“啪啪”弹两下。我至今也不清楚,那弹两下的作用。是不是去通知黄鳝:我给你送吃的来了呢?后来,我问过许多钓鳝的高手,向他们请教这个动作的作用,让我吃惊地发现,他们居然对此也一无所知。 我把钩插进洞后,没想到很快就有黄鳝上钩了。我先是看到那个浸在水中的钩在水中轻轻地动了一下,然后,整个钩整体往洞里缩进去了一大截。当时,我即兴奋又害怕,我怕蛇,万一钓到的是条蛇怎么?这时,那个钩又动了一下,时间容不得我去瞻前顾后了,我一把抓起钩子奋力地往外拉,因用力过大,那条粗大的黄鳝居然被我一下子拉离了洞口和水面,黄鳝在阳光中闪着金光,它在空中飞舞着,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在身后的稻田里。那条黄鳝足足有半斤多重。那一次,是我一生中惟一一次钓到黄鳝,十分幸运。因为,当时,我根本不懂钓鳝的技巧,而象我这样莽撞,黄鳝十有八九都会脱钩。但那一次,我成功了。后来,我才知道,钓黄鳝有许多的技巧。比如钓到大黄鳝,不能急于求成,而是要耐心,钓鳝高手有一个术语:菜(谐音)。意思是相持。当黄鳝上钩因痛往里缩时,你不能拚命往外拉,而是让钩顺着黄鳝的力道跟进一些,和黄鳝耗时间,待黄鳝精疲力竭了,再手到擒来。 那时,十八塘黄鳝很多,而现在村庄消失后,土地消失了,十八塘也被填平了,黄鳝也自然不复存在了。现在村庄里的人钓黄鳝常常要跑到几十里外的地方去。加上 “土”黄鳝价老,钓黄鳝的人愈来愈多,黄鳝是越来越难钓到了。 村庄里的钓黄鳝的高手是祖生。尽管,他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了,但他每一次钓到的黄鳝总是比别人多,个儿比别人大、均。现在的年轻人怕辛苦,蹲下站起嫌累,很多人,特别是年轻人就喜欢“放”黄鳝:一根线上拴上一枚大头针,针上穿上蚯蚓,夜里往池塘草丛里一丢,过上个把小时,去收一次线,即省力又能放到一些黄鳝。祖生对这种做法不屑一顾,他认为放来的黄鳝养活不了几天,而且有了针伤,黄鳝出过血,就不补了。他说,那些放黄鳝的人是在糟蹋了黄鳝,不是真正钓黄鳝人所为。现在,村庄里年轻的都骑了了摩托车,他们钓黄鳝都钓到了永康界、嵊县界。而祖生却依旧依旧骑着他那辆他骑了几十年,破旧不堪的自行车,就在邻近村庄的几个塘里转悠。他对这些塘里的黄鳝了如指掌,背上鱼娄,出去一趟,就象是到黄鳝的家里去串门一样,总能满载而归。 因为祖生的名声很响,常有一些鱼贩来打他的主意。现在三支斤的黄鳝买到了五六十块一斤。上斤的大黄鳝更是要价到了一百多块。他们都想借祖生的这块“金字招牌”把他们用避孕药饲养的大黄鳝通过祖生之手买掉,牟取暴利。他们用高价诱之,但祖生不这所动。 “狗日的。”每一个和祖生来商量的人都会遭祖生斥骂,碰一鼻子的灰。 鱼贩笑他呆。你不做,别人会做。 祖生一脸正经。别人做是别人的事,总之,我祖生是绝对不会做这种缺德事的!
〖爱情〗 祖生在村庄里惟一让人说三道四的是他的“风流事”。
祖生的老婆我认识,一个牛高马大的女人,我叫她祖生婶婶。祖生和她没有感情。祖生婶婶是在祖生45岁那年中风死掉的。虽然,两人没有感情,但她还是和祖生过了二十多年,替祖生生了二个儿子,二个女儿。祖生婶婶死时,祖生没有流泪。但有一点,我记得清楚,祖生婶婶出殡那一天,人们怎么也找不到祖生。后来,找到时,发现平时滴酒不沾的祖生居然喝醉酒了,躺在草堆上,醉得人事不知。 祖生有个相好的,同村。叫冬梅。是村里忠良的老婆。冬梅和祖生本来是一对恋人。相爱过五年,后来,因祖生家穷,冬梅的父母反对而没有终成眷属。但,他们结婚后,依旧没有断掉他们之间“不正当”的关系,村里人都说,冬梅的儿子红卫不是忠良所生,而是祖生下的种。 因为有了冬梅这一层关系,祖生和祖生婶婶经常吵架。那时,祖生是生产队的队长。安排农活时,他都是假公济私,给冬梅安排一些轻活,比如洒谷,比如放牛。同时,也为自己和冬梅约会创造条件。他们常常以云为被,以地为床,在溪滩边的小树林里、在玉米林里野合。 有一次,祖生和冬梅在生产队牛栏屋里“野合”时,被祖生婶婶堵个正着。祖生婶婶象头狂怒母狮扑向冬梅,为了让冬梅顺利逃脱,不受伤害,祖生一把把祖生婶婶推入牛栏。那一次,祖生婶婶逼祖生和冬梅断绝关系。 祖生不从。他说,要他和冬梅断了。除非把他杀了。狂怒的祖生婶婶一镰刀砍过去,祖生不躲,至今,他的额头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疤痕。 那一次“牛栏”事件,在村庄里闹得沸沸扬扬。忠良在一次做农活时,在地里找过祖生。大家都以为两个情敌会有一场“决斗”。肯定会拚个你死我活,但事实让人大跌眼镜,两个人说过后,象没事发生过一样,拾起锄地头顾自干自己的活了。 祖生婶婶死后,祖生没有让冬梅离开忠良,也没再续弦,孤独一人过着日子。有人劝他娶一个,也有几个颇有姿色和女人钟情于他,主动向他示好,他都心如止水。一次,他的好友一钟借着酒劲,骂祖生孬种,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娶不到,他说,如换了他,早就要冬梅和忠良离了。。。。。。一钟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惹恼了祖生,更没想到自己的话会招来重重一石头。因为这一次的事,俩人老死都不相往来。 祖生55岁那年,忠良中风,瘫痪在床整五年。这五年,祖生经常去冬梅家,帮助冬梅干些重活,每次忠良身体不适,都是祖生用独轮车送他去医院,忠良在床上瘫了五年,是祖生和冬梅两个服待了他五年。 祖生60岁那年,忠良死了。忠良至死都没有恨过祖生。据说,忠良死时,拉着冬梅和祖生的手,脸上露着笑容。 祖生和冬梅至今也没有结合在一块,日子过得水一样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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