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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大姑韩淑清周年祭

2020-12-10叙事散文黑龙江小龙女
窗外小雨不急不缓的下着,把灰尘中挣扎太久的春天洗亮,柳枝挂着晶莹的水珠,羞涩的绿仿佛受到怂恿,在风雨中朗润起来,有种肆无忌惮的张扬。太阳躲在云后,天空像阴沉的脸。人间平静的注视、重复着轮回,诞生、死去成为不可避免。相对宇宙,人类甚至时间都是
    窗外小雨不急不缓的下着,把灰尘中挣扎太久的春天洗亮,柳枝挂着晶莹的水珠,羞涩的绿仿佛受到怂恿,在风雨中朗润起来,有种肆无忌惮的张扬。    太阳躲在云后,天空像阴沉的脸。人间平静的注视、重复着轮回,诞生、死去成为不可避免。相对宇宙,人类甚至时间都是渺小的,最终将走进空荡荡的混沌、白茫茫或者黑暗的状态,无边无际的遥远令人绝望。    这段靠近的过程,可以叫做人生。    现在我沿记忆逆流而上,寻大姑的生命轨迹,把怀念编成朴实的发辫,盘成岁月的髻,用亲情的簪固定为永远。    一    人说“养女似家姑”,我的相貌很像姑姑,认识大姑而后见到我的人十有八九都要这样说,对此我总要反驳的。我懂事的时候,大姑已经退休。记忆中,她抽烟袋(现在很少有人抽烟袋),从长烟袋杆末端的铜烟袋锅里,发出“吱吱”的声音,然后就不停的吐口水,用清脆、宏亮的嗓音讲笑话拉家常。多数时候不顾别人心境、是否倾听,很轻易成为谈话主角。我的心里难免嫌她有些唠叨,悻悻然,我怎么能够像她呢?    大姑早年有段短暂的不幸婚姻。后与大她11岁的一位复员军人结婚。在推崇英雄母亲的年代里,大姑只生一个儿子,表哥比我的老姑还要大一岁。姑父很老实,话不多,耳朵有点背。据说让战场的隆隆炮声损伤了听力。家里的大事小事都靠姑姑一人张罗,这倒很顺应她的性格,没见她愁苦、吃力,依然笑声朗朗的面对生活。    上世纪60代,她在县城的大车店(我猜是给赶马车的老乡提供食宿的旅店,类似现在的宾馆客房)工作,是个负责人。大姑的那段人生是辉煌的,听妈妈讲她与爸爸去城里照订婚像的时候,大姑在饭店用四个菜招待未来的弟妹,在1967年,这顿饭隆重的奢侈。    70年代末,我还是个小学生,年年寒暑假都要去姑姑家玩几天。在大姑家一人一碗菜,或炒或炖,还有肉。这在今天来说平常的不值一提,可在以粗粮占主角,咸菜为副食、盼年的意义就是吃饺子,算计一个劳动日能值几角钱的年代,我做梦都希望梦见去大姑家。    表哥已经20多岁,和10岁的我自然玩不到一起去。寂寞难耐的我坐在门口看街上的车流,或者向拴在窗下的一只狼狗做鬼脸,狗耳朵警觉的动动,就传来阵阵狂吠。一台九寸的黑白电视,全听我一个人的号令,我看啥别人就要跟着看。不记得有少儿节目,印象最深的竟然是一个地方戏,长大才知道那是一出爱情悲剧——孔雀东南飞,可凄惶我是觉不出来的,看见屏幕上有人动,就觉得热闹。    大姑领我去电影院看电影,去评剧院看戏。乡下有类似演出的那天不亚于节日,刚吃过中午饭就去占位子。有时开场不久的大雨,就把一个下午的经营与盼望熄灭。可在城里看电影竟然奢侈的不用自己带板凳,还能吃着冰棍,磕着瓜子,真像戏文里听戏的小姐,我感觉到我已经“享福”了。    在我寂寞、安静的童年,在大姑家度过的日子,在我面前打开外面繁华世界的一扇窗。我的快乐、向往像发现新目标的鸽子,从村庄的那片果园、洗衣服的大水坑……起飞了!     二    大姑的命运坎坷。老实的姑父后来得了神经官能症,对家事更是不闻不问。表哥成家了,媳妇漂亮,给大姑添了孙子,操劳半生的大姑得到些许安慰,略近视的眼睛望着孙子的笑脸慈祥的眯成一条缝儿。    表哥在1983年成立自己的公司。(现在我明白那是皮包公司)我望着带变色镜的表哥,拎着公文包,气派的支使手下雇工干这干那,以为表哥的形象是富翁的标签。随着政策的规范,表哥的公司办不下去了。这时,他的儿子(姑姑的孙子),被检查出白血病,连续三年的住院输血化疗,花去5万元。这是八十年代中期的5万元啊!是大姑一辈子的积蓄,可孩子还是去了。    嫂子又生了两个女孩,丧子、失业、生活窘迫的连连打击,表哥也得了神经官能症,是否遗传于姑父,这不得而知。只是他的表现与姑父的沉默寡言相反,很狂躁的四处逛,还打人。表哥家失去了生活来源,姑父早就不管事,嫂子便向大姑要生活费,与表哥闹离婚。为了维护嫂子,让她安心的过日子。大姑担起养家的重担。    大姑会烙烧饼。手艺与饭店的师父比毫不逊色。这样60岁的大姑,不担没有享受到天伦之乐,还要起早贪黑的卖冰棍、烧饼,贴补家用。    大姑的操劳并没改变家里的窘迫状况,微薄的收入对于处处用钱的家是杯水车薪。表哥的病时好时坏,大姑有次照顾不到,在一年冬天,表哥把一桶冷水浇到姑父身上。姑父病了,不久去世。表哥依然四处乱逛,去邻居、亲属家要吃要喝或者乱砸一通,闹得这些人家鸡犬不宁,大姑沿表哥游荡路线跟着善后、流着泪道歉。    嫂子开始为离婚打算(我理解嫂子,也同情姑姑),计算着分房子,家里矛盾升级。大姑灰心之下,偷偷的来到妹妹家(我老姑)暂住,闲不住的大姑养了几百只鸡。每年的正月初十是爷爷的生日,表嫂总要来闹上一阵儿,找大姑回去支撑这个家。为了娘家的安静日子,大姑离开妹妹家去省城做了保姆。一个善良的退休工人给了大姑几年安静的生活,并为大姑的晚年养老着想,二人办理了结婚手续。大姑感动之余,花几千元为她的新家添置了家用电器。    好景不长,退休工人得了中风,瘫痪在床。大姑为了节约生活费用,拒绝他的儿女雇保姆的建议,自己担起护理病人的重担。在这期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大姑没有时间回来奔丧。    大姑是建国前的党员,无神论者。听到爷爷奶奶去世的消息,只是叹口气,没有像常人号啕大哭,死亡、出生一样是自然规律,无人可以阻挡;也没有烧纸,人死如灯灭,这些给活人看的形式没有用,故去的什么也得不到。这让亲属有些非议——大姑辜负了父母的养育之恩。    大姑毕竟70岁了,在退休工人病重的时候,有次帮他解手,力不从心把病人摔在地上,头皮碰破了,两天后病故。平时很少上门的儿女请了律师,把伤口拍照,作为大姑谋杀父亲的证据想要起诉。    大姑有口难辩,只是喃喃的说“天地良心,为了照顾他,我自己的父母都没能回去送终。又怎么能够害他呢?还有谁比我还要怕他死?”    终于,大姑的换洗衣服都没拿出来,更不用说积蓄了,只身离开那个呆了几年的容身之处,官司不了了之。这是对方儿女怕大姑在他家养老,把打官司当成撵她出家门的一种手段吧!    大姑回到家乡,在老姑家附近,租了两间土房。前院种菜,后院有颗果树,养了鸡鸭。邻居是旧相识,姐妹互相照顾,朴素恬静的田园生活,驱散命运的阴霾,大姑的脸上重新绽开笑容。    表哥已经离婚,净身出户。知道姑姑的消息,也来到这个新家。这样50岁的儿子,70岁的母亲开始了新生活。    表哥是另一个姑父的再现,少言寡语,只知道吃饭,与婴儿比可以维持自己基本生命的自理。对生活几乎不能分担什么,姑姑500元的退休金成为生活的主要来源。已经离婚的媳妇,听说姑姑回来了,带着两个孙女,在中秋节来看奶奶。大姑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儿孙满堂的享受亲情的滋润,便不吝啬的拿出养老钱,给孙女压岁钱、买礼物,心满意足的娘几个满载而归,剩下大姑在望眼欲穿的节日之外省吃俭用,日子在大姑的盼望中消瘦了。     三   前年的冬天特别冷,大姑的草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墙角有裂缝、挂满了霜,撞墙的北风疼的呻吟着,鸭子已经被冻死,扔在厨房的灶台上。犯了哮喘病的大姑蜷缩在床上,指挥他的儿子烧炉子、做饭。还不忘嘱托老姑,开春一定要请人收拾房子。   正月初八,妹妹与妈妈领着孩子们去大姑家,因为车有点挤,天冷路滑,我就没有去。听他们回来的转述,大姑虽然病着,但精神状态很好,笑声依然爽朗。   没想到大姑在万物复苏的春天去了,像一片飘落的叶子。在2005年3月1日上午11时30分病逝,享年73岁。大姑一生操劳,像千万个平凡人一样,与命运挣扎到最后。   大姑的遗言是用自己不多的积蓄作为表哥的生活费,丧事一切从简,不要多花钱,因为她不信这些仪式。当日的下午3点,大姑穿着平日的衣服,没有烧纸与花圈,没有过奈何桥的纸牛与干粮,重返瑶池。   错过见大姑最后一面的机会,现在想起来都遗憾,这些苦涩的回忆还有温度,而亲切的脸庞,却是阴阳相隔了!
   如今大姑已经去世一年多了,平日相处的时光不多,我的潜意识中以为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只是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回来看看而已。我用这样的直觉自欺欺人,生活让我学会排遣忧伤,用另一种心境怀念。   外面霏霏的小雨仿佛懂得我的心,适可而止的停了,太阳出来了,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我收起笼罩在心情上的雨伞,大姑,你在天国还好吗?时光流逝,我们会离的越来越近,最终会见面!   我这样想着,流下了眼泪,但是却突然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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