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开花的树

　　　　　　　　　　　　开花的树 　　这是一棵生长在诗人窗前的树。可以说，她是在诗人的吟诵声中长大的。早在她作为一颗种子的时候，那些天籁般的声音，常常敲醒它天真的梦。于是，在温暖的土层深处，在母亲甜蜜的怀里，就常常梦想：有一天能够破土发芽，有一天能够长大，有一天可以绽开美丽的花，看看那位会吟唱奇妙诗歌的人。她真的就这么天真而固执，认为只有开了花的美丽的树，才配与诗人相见。这是一棵在人类思想的沐浴下长大的树，是一棵有着柔软宁静的心，听得懂人类语言的树。 　　一夜春雨，她终于蹦跳着从母亲温暖的胸怀里雀跃而出，那只是一点泛着嫩红的小小幼芽。她竭力四望，脚下是一片松软的泥土，比邻而居的是一棵高大的玫瑰花，一丛秀发如茵的绿草；有葡萄虬劲的蔓枝沿墙而上，在诗人的窗前搭成一个凉篷；沿葡萄藤攀缘而上的，是牵牛花娇巧纤细的茎蔓。看来，她来得太迟了，这样，呈现在面前的生存空间就格外狭小。何况，此刻，她只是紧贴在土皮上的、毫不起眼的一点嫩红，除非贴近地面，否则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面对眼前这个崭新的世界，她有些惶惑了；但想到那些曾经日夜吸引、激励她的激动人心的诗篇，又勇气倍增。从此，不管白天黑夜，她努力地把幼嫩的根须竭力伸向四周的泥土，贪婪的吸收养料水分；摇曳着小小的纤弱的身姿，在周围众多花草的空隙中东倾西斜，尽力汲取阳光雨露。这是一个艰辛而又孤独的过程，离开了温馨的母怀骤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人给予她一丝丝鼓励，也没有一点点安慰的声响。有好几次，她几乎都觉得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甚至想躲在近旁的高大花木的荫蔽下安逸的慢慢成长，但每次，耳边都不可救药的响起那些她完全不懂得但又散发着莫名的吸引力的奇异的诗。她知道，那是来自生命深处的渴望，是她无法对抗的强大力量。她不能也不敢有哪怕一点点的放弃，否则她无法面对那个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真正的自我，她会因不胜焦渴而死，会因对自己的绝望而死。这样，她无可选择。剩下的，就是尽其所能尽快长大，而且开出美丽的花朵，实现自己隐秘的心愿了。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漫长的成长过程中，诗人深夜读诗的声音就是她唯一的鼓励。夜深人静之时，当园中的花木都进入甜蜜的梦乡，只有她默默的陪伴着诗人，用心聆听着他的高吟低唱；只有她知道，他窗前的灯是何时熄的，连同他半夜梦中的呓语，她都一一存记。而陪伴她的只有天上的月亮，以及那些虽然闪烁着寒意，但却令她倍感亲切的星星。 　　天气越来越暖和，有一天早晨，诗人惊喜的呼声惊醒了她懵懂的梦。原来是玫瑰开花了，娇艳欲滴的花瓣使满园生辉。诗人目光如炬，为玫瑰拍摄了一幅幅照片，还大声朗读着即兴写的诗句，无疑他是爱美的。她无限倾慕的注视着这一切，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美丽时刻。眼看着那一丛绿草纤秀的叶子也一天天修长起来，碧绿莹亮，托出一枝枝桔黄的花，如淡妆的淑女，诗人伫立花前赞叹着，然而再没有写诗；几天后，牵牛花在葡萄宛如绿珍珠般密密的细小果实间羞涩的探出了一朵朵粉色、紫色、蓝色的花，娇俏活泼，仿佛镶嵌在绿水晶上，堪称绝配。这次诗人只默默的各色摘了几朵，夹在那本常读的诗集里。总之，这是一个繁华的季节，可她不知为什么，却有些伤感起来。 　　其实，在这所有的繁华与快乐中，只有这棵不为人知的小小禾苗，是寂寞的。她本是有人无意中遗弃的一粒种子，借着土地母亲细心慈悯的呵护，竟然幸运的长成树的模样，尽管这时还没有人认出她是一棵原本很漂亮的树。然而她一天天努力的成长着，她有一个简单的信念：一定要长成一棵开花的树，以花树的形象出现在诗人的面前。 　　瞧，她小小的身姿已快一米高了。为了争取更多的阳光，她倾斜着身体从玫瑰与葡萄的缝隙间挺立而出，满身油绿的叶子闪闪发光，好像无数顾盼流采、雀跃欲飞的眼睛，又像悦耳的小铃铛。“再长五十公分，就可以够着窗台了，诗人就可以看见我了，虽然我只有一身朴素的绿叶。”她天天都这样暗暗的鼓励自己。在这期间，园中的花草蝶舞蜂恋，热闹非凡，而只有她，在由衷的欣赏那些美丽的同时，总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拼命的长。她不能灰心，也不能分心 。她要在这个季节，尽一切力量实现自己童稚的愿望。她想知道,一棵有着心愿的树，究竟能努力多久，收获什么…… 　　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充沛的雨水与如火的骄阳，使小树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至少，在诗人眼里是这样。有一天清晨，当他像往日一样推开窗户，满眼喜悦的欣赏满园花木时，突然有一棵小树闯入了他的视线：嫩绿的纤小的叶子还隐隐泛着几许嫩红，身姿孱弱但又秀颀，生气勃勃，枝间依稀挂着几个花苞，亭亭玉立，宛如略带羞色的少女。 　　这一天，原本平静的诗人内心很是震撼。他不知道这棵小树是何时而生，怎样长大的；更不知道她是在他的诗歌氤氲中为了期盼与他相逢长大的。当他看到她的一刹那，他的心几乎要飞出来去拥抱这棵神奇的、从上帝那里来的树。是的，他把她当作上帝用以把他从平庸生活的烦琐与麻木中拯救出来的礼物（当时诗人就是这样想的）。他仔细的审视着那还不太结实的枝干，以及每一片纤巧细密的叶子，总觉得这棵树有很特别的地方，似乎全身都散发着热情与期望。他被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激动着，但知道一定是来自于那棵朴素的树。他挥笔而书，激情如小溪般流淌，大声朗诵着。她听着那些为她而写的激情洋溢的诗句，激动得每一片叶子都哗哗作响，熠熠生辉，小小的心怦怦的跳着，几乎无法呼吸……她太兴奋了，或者此刻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即使诗人不知道她所有的期待，此刻她也很快乐，很满足，因为自己是一棵几乎实现了愿望的树，原来，如愿以偿是如此的美好啊！ 　　没有人知道，无数的白天与黑夜，她的期盼有多深，她的思念有多切，她的梦想有多美……即使这一切永远都不会实现，即使她那么辛苦努力之后，有一天她开花了，诗人根本视而不见；或者会如期望的那样投之以欣赏惊喜的赞叹，然而她只是一棵树，一棵懂得人类语言但不会说话的树，一棵不会被人理解懂得的树，一棵无法倾诉感情与表达思想的树，一棵年年荣枯的树，到最后，还是一棵与诗人有着无法跨越的永恒距离的树，一棵快乐的亦或悲哀的树？ 　　这些思想只在她心里停留了一瞬，然后就被她统统的赶走了。她不管这些，她只要努力，只要开花，只要实现她的梦想和愿望。 　　有一天夜里，它终于开花了：她拼却全身的力量，只开了五朵火红的花，如同五只小小的燃烧的耀眼火炬，盛满了热情、快乐和希冀。那天，诗人在小树前伫立了很久，才知道这竟然是一棵会开花的树！但他始终不明白，是什么力量使这棵孑弱的小树，开出了简直比他的诗还要美丽和生动的花。最后，他小心翼翼的摘下那朵开在顶端的最大最艳的花，夹在诗稿里：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动了，可此刻，他想把她永远的留下来……诗人这样做的时候，她静静地、静静地感受着，几乎屏住了呼吸，由于一瞬间的疼痛，她差点喊出来，身子摇了一摇，露水滑过诗人的手背，那是她的泪，忧伤的喜悦的泪，感激的幸福的泪，如愿以偿的泪。。。。 　　几天以后，那四朵花慢慢凋谢了，但还紧依枝头，一抹黯红似不忍离去。这一年，她没结一只果子。人们说，当年的树就开花，实在是太累了。她垂下了疲惫的眼睑，任西风卷去一身绿衣。她不怕冷，觉得心中有一把火在燃烧。无论岁月有多少风霜雨雪，只要有希望，心意总会如花绽放；只要还有梦想，心中的火就不会灭，不仅温暖自己，或许还能照亮周围。因为她是一棵笃信理想的单纯的树。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肯定能安然度过生命中第一个漫漫寒冬。她要在冬天好好歇歇，积蓄力量，等待明年，开出更多更美的花，再为自己、也为别人结一个火红饱满的果实…… 　　“梦没有穷尽，努力与期冀就会无穷的延伸下去……”
　　一棵树，一棵梦想开花的树，一棵灵魂曾被彻底照亮的树如此说。 　　　　　　　　　　　　　　　　　　　　　2005、9、13 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