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童年旧事·莲荷

　　　　　　　　　　　　　童年旧事·莲荷
　　你有过听一首曲子心痛的么？我想是有的，无论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无论你经历了怎样的故事与风霜。哪怕你已被浮世浸染得失了灵气，哪怕你已变的寡淡漠然，哪怕你遗忘了曾经有过的温暖记忆。可你却无法不去为一首歌感动，为一朵花动容。近日来，我又在反复地听一首曲子，这曲子我听了多年，却依然有着如初的感动。那清幽深远的音律令我怀想过往的从前，带着些许迷离的感触，带着些许清新的色调。在暮春葱茏的景致里，在人生况味的背景上，我总会想起已经相隔遥远的故乡，想起童年家园里的人和事。那些飘忽的影子，就那么无序地在梦里闪现，在我的心灵底处回转。岁月是那么的悠长，其实早在多年前，我就将故事寄存在恍惚的时光里。我告诉自己，只要我穿过那条青石的小巷，就可以回到故乡。 　　昨天，我在太湖畔漫步，看到几枝白色的睡莲已绽开了朵儿，清丽淡雅，流溢着沁骨的幽香。莲荷与我，仿佛有着一段不解的情缘，这多年来，充盈着我曼妙的诗情。儿时的我，在黄昏时候，总是随母亲去菜园摘菜。我家的菜园坐落在后山，要走过一条青石小路，穿过一段蜿蜒的山径。记忆中多半是迎着夕阳，山外还是山，村庄的房子都很古老，袅袅的炊烟在暮色里升腾。菜园里有一口池塘，那池塘是我父亲挖出来的，种满了荷花，还养了一些鱼。这个季节，荷花绽放着蓓蕾，我会折几枝带回家去养在瓶子里。那时的我，还不曾有莲荷般的心事，而今想来乡村的意境却是那么的恬淡。我会怀念一场黄昏的雨，带着清凉的味道。雨落在荷叶上，凝着晶莹的露珠，我采折一叶，当伞撑着回家。一路归来，看山林幽静，曲径泛着泥土的芬芳。想起扎着羊角辫穿花衣裳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今已是一个怨怨艾艾的女子。想起母亲年轻的身影，而今也两鬓风霜，是个繁华落尽的老人家了。是的，彼此容颜已改，谁又还记得当年那些质朴的情怀？ 　　生命中有太多转瞬间的错过，回忆曾经平淡而动人的细节，如落花般敲打在我会疼的心上，可如今我又有多少时间来感受黄昏微雨的闲情？也许看惯了秋月春云，曾经的故事只是一道褪色的风景，只有在失落时，才能感受到如梦般的温润。俗世的喧嚣让我的心渐渐地远离，偶然邂逅一份宁静会令我感动许久。虽然久居都市，我却尽量避开浮躁的生活，到野外去寻觅湖光山色的清淡。一条迷烟的小路，一朵沉睡的清莲，甚至是一粒小石子，一株不知名的野草，都会勾起我童年的旧事。而那些寻常的情景，总是在无意间暗合我的心境，却又让我无尽地怀想。我总说自己是一朵暮风中的清莲，徜徉在今生的渡口，透支着来世，去赶赴前世约定的梦。而我前世约定的梦又是什么？人生不过风一场，我又何苦执着那些未可知的情缘，让自己黯然神伤。莲荷的宿命就是我的宿命，谁又曾告诉我，在我惆怅的时候，年华已渐次被消磨。 　　其实，令我欢喜的还是采莲的季节。那该是暮夏了，花瓣萎落，莲蓬舒展着饱满的朵儿。我们采莲不似诗中那般风雅，划一叶小舟，潜入藕花深处。用纤纤素手折几枝莲蓬，争寻并蒂争先采，只见花丛不见人。而是父亲将荷塘的水放浅一些，然后就光着脚丫到池塘里去采，父亲和哥哥在里面摘，我和母亲在岸上拾拣。乘风而去，满载而归，那种收获的喜悦如今想来一如既往的甜蜜。新鲜的莲子清脆甘甜，我坐在田埂上吃上几粒，悠然地追捕蝴蝶。归去时，将莲子一粒粒剥开，取出莲心做药，如玉般温润的小莲子尽现眼前。母亲会将她们晒干，留着过节过年时煮汤喝，和着自家种的枣子，香甜可口。那时年小，总以为有无尽的时光任我游弋，总以为父母永远会将我呵护。可转瞬间再回忆，人世几载，方知我已无数次与绿衣的春天错过，错过那翠色模样，错过那曼妙的芬芳。我知道，这样的日子已不复重来，我只能在回忆里去追寻曾经的美好。人生的事只有经历过才明了，而今我怀念过往的生活，将来又是否会怀念现在的一切？ 　　也许我就是莲荷中的某一朵，历经着生命的起落，淡品世间悲欢离合。许多时候，我宁愿这样，悄然而又无声无息过日子，像我的父母，度过平凡的一生。然而我的父亲，现在老病缠身，又是否会叹怨人世坎坷？他又何尝不会追忆错过的年华。还有我的母亲，那些尘封在岁月深处的老照片见证她年轻时娇美的容颜，每当她翻看照片，又何尝不是在翻看曾经走过的日子。我已娶妻生子的哥哥不再是那个俊朗的少年，他得为了生计而劳累奔波，从他的脸上我分明读出了入世的无奈。还有我那些儿时的伙伴，重逢时留给彼此的也只是一个浅淡的笑容，时光会将所有的美好磨淡，渐渐地变得乏味而生涩。一朵莲花令我心生酸楚，再平淡的生活也难免有无法预料的曲折，再明亮的人生也难免有悟不透的悲凉。倘若你一直厌倦感伤，终有一天也会拒绝快乐。也许只有真实，才能让一个人清醒地活着。 　　最让我动情的要属秋日的残荷，年小的我那时浑然不知雨打残荷这份凄美的意境。但我自小就喜欢秋天，喜欢漫山的红枫，喜欢落叶的萧然。待秋收后，天地万物苍茫一片，池塘那些伶仃的莲梗，呈现出寂寥的色彩。那时我的心还不知道为莲荷凋零而疼痛，但是看到那些残败的景致，心底也会滋生些许的失落。田埂的青草荒芜，山径铺满落叶，现在想来心隐隐地生疼。如果可以，我还是愿意回到故乡那个小村庄，那是我苦苦追求的生存姿态。我厌倦了浮世的喧闹与诱惑，只想过上平实简单的生活，拥有寻常的感动，这样我会满足。这些年，我身处烟雨的江南，在秋日游园之际，总是会端坐在石几上静静地观望那些枯涩的莲梗。若逢雨日，亦会撑一把素色的小伞伫立在小桥上，陪伴残荷一同听淅沥的雨声。在悄寂的时光里，所有的意念与感触都是多余的，我的心只为莲荷纯粹。也许不会有人知道，我耗尽多少的不眠之夜只为画几幅心怡的莲荷图，耗尽多少的情思只为吟咏几首莲荷的佳句。不会有人知道，我今生就是一朵清莲，淡泊清婉、低眉垂袖。不会有人知道，我将灵魂藏在故乡后山那方小荷塘，不会有人知道，我的怀念是这般的生疼。 　　这是莲荷初绽的季节，我本不该有太多的感叹，只是入世愈久，伤痕愈深。我已好多年不回儿时的小村庄，在历经人世的沧桑变迁后，也许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复当年。我老家那黛墙青瓦的房子大概已斑驳残损，天井的石头上也一定长满了青苔，我曾经葬在枣树下的那只蝉不知是否已转世再生。后山的树木是否依旧青葱，那几亩菜园又是否荒芜，抑或是另外有了主人？池塘是否早已被淹没，那些莲荷究竟去了哪里？我不愿意再去回忆，我不愿意触动更深的惆怅，我不愿意沉重地怀想，我不愿意。我是那朵暮风中的清莲，相信宿命，我生长在故乡，老死在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