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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毛巧云的一家人(上)

2020-09-17抒情散文李炳君
弁言:提起家,毛巧云一连叹了三口气。老妈生前无奈地说:“俺们家过去穷,现在还是穷,穷了几十年!”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憎之处。”有人说:“家风不正!”一、爷爷和奶奶爷爷叫毛玄娄,奶奶叫胡大妮。老家在许昌近郊的西袁庄。“你爷爷十三岁就背了
  弁言:   提起家,毛巧云一连叹了三口气。

  老妈生前无奈地说:“俺们家过去穷,现在还是穷,穷了几十年!”

  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憎之处。”   有人说:“家风不正!”

  一、爷爷和奶奶

  爷爷叫毛玄娄,奶奶叫胡大妮。

  老家在许昌近郊的西袁庄。

  “你爷爷十三岁就背了个鏊子到城里当学徒了”村上人说。

  一个孩子,才十二三岁,就离开爹娘去当学徒,可以断定爷爷年幼时的家境比较贫穷。   一般人家,但得温饱,谁舍得让孩子去当学徒?   当时农村,这么大小的孩子,也还都在爹娘怀里撒娇呢。

  爷爷的父亲也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但是,穷人,有穷人的疼爱方式,那就是让他去学门手艺,将来好有一口饭吃。尽管知道交给师傅,会受很多罪,但比将来没饭吃,饿死路边,还是值的。

  爷爷年龄虽小,但聪明勤快,情商很高。他牢记父母的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待师傅像对待父母一样孝敬。爷爷在师傅家里,做事勤快不惜力,手脚利索有眼色,善解人意能吃苦。他每天起得比师傅早,睡得比师傅晚,打水、和面、升炉子样样做得于净利索。师傅做火烧,爷爷炕火烧。手疾眼快,火烧烤得又黄又香。爷爷不仅在学生意上认真实干,在生活上还会体贴师傅,夏天打扇,冬天暖脚,端茶倒水,洗洗涮涮都乐意而为。也是爷爷生来就老实勤快,学徒生活更把爷爷锻炼得精明伶俐。

  爷爷当了三年学徒,满师自立。

  爷爷在许昌西关租了个门面,自己开张做生意。

  爷爷的椒盐火烧,火候到位,外皮金黄香酥,内里绵软蓬松,买火烧的人总是排着长队。

  爷爷几年后竟然有了一笔积蓄,买下了一个门面。

  在小擀面棍敲打面板的欢快声中,爷爷长出了小胡子,成了一个帅气小伙子。

  经人介绍,爷爷娶了高挑个子、俏伶伶的奶奶胡大妮。

  从此,一对夫妻起早摸黑,辛勤劳作,把生意做得越来越好。后来,省吃俭用的爷爷和奶奶竟然在西关大街上买了宅院。又数年,那宅院不断扩大,有了许多间房子,还有空房出租。爷爷心肠善,遇到那些穷困落难的人,常常免去房租,让他们白住。

  爷爷奶奶善良诚实,人缘好,怜老惜贫,在许昌西关,是两位名声很好的好人。

  爷爷虽然成家立业了,但缺憾的是,命中旺财不旺丁,结婚多年,奶奶却不会生育。后来,经人介绍,就抱养了一个孩子,并给那孩子起名叫毛西海。

  光阴荏苒,毛西海长大成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经常给爷爷送香油的冀老汉看爷爷家日子过得红火,爷爷人品又好,就向爷爷提出想和爷爷做个儿女亲家。冀老汉说,家里有个大闺女十七岁了,相貌针线都好,正好配给毛西海。爷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就答应了这门婚事,于是,毛西海和冀秀梅奉命成婚。

  1947年底,毛西海和冀秀梅生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叫毛巧云。

  爷爷奶奶很喜欢这个女婴,心肝一样。孩子落地,当奶奶的就把孩子抱走了。白天全天由奶奶抱着,晚上也由奶奶搂着睡,只有吃奶时,才送给孩子的妈妈让喂喂奶,喂完奶就又抱走了。

  解放前夕,兵荒马乱,社会黑暗,地痞流氓、土匪恶霸横行,谁家稍微过得好点,常会遭到飞来横祸。一天,当地一个恶霸保长带着一帮地痞流氓,到爷爷家里讹诈钱财,抢走了爷爷奶奶一生辛勤劳动的全部积蓄。那帮人七手八脚的把家里的值钱东西扫荡一空。爷爷气塞胸臆,一病不起,不久便含恨而终。

  解放了,新中国成立了。

  许昌市的经济建设热火朝天。国家要在西关建一座卷烟厂,征地时,征到了爷爷和奶奶的宅院 。奶奶为支援国家搞建设,将一生劳动创造的宅院卖给了政府,也得到了一笔数目很大的房款。   当时,许昌市银行的工作人员找到家里,动员奶奶把钱存到银行,支援了国家建设。

  奶奶没有同意,而是把钱借给了自己妹子的闺女拿去做生意去了。   奶奶妹子的这个闺女嘴很甜,她本来喊奶奶应该喊姨,而她却一口一个“妈”喊得亲溜溜的。她说,赚了钱会连本带息还给奶奶的。奶奶没有文化缺少见识,被这个外甥女的甜言蜜语迷惑了。据奶奶儿子毛西海和媳妇冀秀梅回忆,他们亲眼看着这个表妹把一手巾兜钱拿走了。

  为了这件事,儿子毛西海还和奶奶对簿公堂,然而也没有什么结果。后来,奶奶这个外甥女生意做赔了,血本无归,一直到奶奶死都躲着不见。

  听村上人说,奶奶死时,提着这个外甥女的名字骂。

  如果当初听了银行工作人员的话把钱存到银行,奶奶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奶奶是死在老家西袁庄的。   土地改革时,奶奶听说回去可以分地,就把户口迁回了老家西袁庄。奶奶像所有的农民一样,觉得土地是个无价宝,种什么就能长什么,家有几亩地,才是子孙繁衍、代代生息的凭借。她像许多无地的农民一样,怀着对土地的虔诚热爱和顶礼膜拜的千年梦想,毅然回了老家。

  奶奶回老家时,也把从小带在身边、形影不离的小孙女毛巧云的户口也迁回了老家。

  祖孙二人回到西袁庄后,住在两间破草房里,分得了几亩田地。

  奶奶和毛巧云从此属于农业户口。

  这时,儿子毛西海参加了工作,在邮局当了邮递员。儿子、儿媳和已出生的男孩毛云峰、女孩毛巧霞在许昌城里住着,他们的户口是许昌市民。

  奶奶很勤劳。互助组那几年,生活过得不错。祖孙两个靠着几亩地,光是麦季的收成,就够祖孙俩吃一年了,秋季的收成都交了公粮,祖孙两人几乎不吃粗粮。奶奶还喂了几只母鸡,母鸡下的蛋,祖孙两人都吃不及。可是,后来就越来越不行了。到了被大家称为三年自然灾害时,就差一点要饿死了。这时候,在城里居住的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四个人全靠毛西海一个人的工资,过得也很紧张。毛西海一个月也就三十多块钱,养活四口人也很紧张。但是,市民的供应比起农村还是有保障的。但是,在最困难的那几年,在城市生活的儿子不管是钱还是物,从未接济过在乡下的祖孙两人。

  1960年初秋,生产队为准备过国庆节的面粉,让奶奶和几个人连夜推磨磨面。奶奶推了一夜的磨,可能是转圈圈太累了,血压升高,黎明时,得了脑溢血,栽倒在磨房,胳膊和腿都不会动了。生产队派人用架子车把奶奶拉到了城里儿子家。在这之前,孙女毛巧云已来到城里上初中了。毛西海找了个针灸大夫为母亲扎针,针灸了一个星期,奶奶一边的胳膊就抬起来了。在学校住校的孙女毛巧云星期天放学回家,奶奶举着会动的胳膊对孙女说:“你看,我这胳膊都会抬了,我的病还能好呢!”

  正当奶奶病情好转之中,儿媳冀秀梅就哭闹起来了:“你看,我怀着孩子都要生了,家里还放着个病人,到时候咋办呀!”在儿媳的威逼下,儿子毛西海找了个架子车,把奶奶又拉回了西袁庄老家。

  奶奶在老家没有其他亲人,小孙女毛巧云到城里上中学后,就一个人住在那两间破草房里。奶奶病了,半边身子不会动,不会下床,在屋里墙角堆了些麦草,奶奶就睡在那麦草堆里。奶奶不会走路,大小便就在那麦草堆里。儿子毛西海星期天也回去看望过,给老人洗洗,收拾收拾,但是,到底也没把老人再拉回许昌家里管照。奶奶苦熬到农历十一月,在一个北风呼叫、滴水成冰的冬夜,悲惨地离开了人世。   奶奶死前除提着名字骂借她钱的外甥女外,曾对孙女毛巧云说:“我的病好不了,你爹的眼睛也好不了!”那时,毛西海的眼睛已经慢慢看不清东西了。   奶奶死后,邻居发现奶奶脖子上有一根裤腰带。大家怀疑奶奶是把自己勒死的。入殓时有人发现奶奶的脚都冻烂了。

  二、父亲和母亲

  奶奶病逝之前,父亲毛西海已经有病了。父亲的病,非常痛苦,时常不能坚持投递员的工作。有人还不理解,调侃说:“眼睛看不见?把钱扔在他面前看他能不能看见?”   邮局逼着毛西海退职。   奶奶病逝之后,毛运山出生了。家中有四个孩子嗷嗷待哺。这四个孩子是:长女毛巧云,14岁。次女毛巧霞10岁。长子毛巧云峰7岁。次子毛巧云山1岁。全家六口人,母亲大字不识一个,家庭妇女,全家全靠父亲一个人一月四十元工资,生活很困难。

  那时,毛巧云正在初中上学,破衣烂衫,羞于人前站,一次竟被教导主任误以为是要饭的。冬天寡寡一件破棉袄,里面没套的,外面没罩的,棉祆前襟和袖口油黑发亮,和剃头匠的毕刀布一个颜色。夏天,一个小褂,没有替换的,汗渍曲如蚯蚓。

  尽管长年缺吃少穿,但是,长女毛巧云的学习成绩却总是名列前茅。初中时,曾参加市数学比赛,获得第三名的优异成绩。初中毕业后,一举考上了省重点高中许昌一高。贫病交加的家庭,让毛巧云从小就很懂事。她在学校享受每月七月助学金,从不乱花一分钱,用的墨水是两分钱一袋的颜色泡的,练习俄语的纸是从医院捡的旧处方纸,她还从棉纺厂垃圾堆里捡些废线,自己钩手套袜子。星期六学校食堂改善生活,一个人发两根小油条,她也舍不得吃,拿回去让父母和弟妹分享。

  1963年夏天,十三岁的妹妹毛巧霞到河里玩水溺亡,结束了苦难的生命。

  这年三个月后,患病多年的父亲毛西海,病情越来越重,头疼加剧,疼得没有办法,就用个皮条把头紧紧勒住,眼睛也更加看不见了。由于父亲毛西海对生活失去希望,他选择了仰药自尽。

  母亲没有文化,连钟表上的时间都看不懂。有一次,有人问她几点了?她说4点80了。刚解放时,各地都办识字班,有不少家庭妇女都参加了夜校识字班,慢慢就识得了几百个字。那时,母亲年岁也不大,不知是她没参加还是参加了什么也学不会。她这一辈子,连个电话都不会拨。但是,她出门时总喜欢戴个手表。

  母亲和婆婆的关系很不好。她以自己怀了孩子快临产为由,哭闹着叫丈夫把婆婆送回老家。婆婆的死,她和父亲是有责任的。按现在法律说,那就是遗弃老人罪。

  母亲很自私。那年头孩子们都吃不饱,她还夺孩子的口粮。家里烧稀饭时放点豆子,得先给她捞两碗,剩下的才是孩子们的。   母亲重男轻女。毛巧云和毛巧霞两个女孩常常成了母亲的出气筒。毛巧霞身上经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毛巧霞对邻居说:“我不是吃饭长大的,我是天天挨打打大的。”暑假,骄阳似火,两个女孩抬一个大荆条箩筐到市郊割草,晒干后,壹分钱一斤卖给生产队,用来交学费。两个女孩吃不饱饭,饿得头晕眼花,天天去几里路外的野地割草,渴了,捧着地山沟里的水喝。母亲还偏心,趁着两个小女孩去郊区割草,偷偷给儿子毛云峰烙小油馍吃。那时候,吃水要到井里去打,井上提水的工具是一个辘辘吊着一个沉重的木桶。冬天井口冰滑,母亲让两个小女儿去打水。两个孩子细胳膊小腿站在井口摇辘辘、从井口提出大木桶,邻居看了都替两个小姑娘捏一把汗,怕木桶把孩子坠到井里去。

  前夫毛西海去世不到两个月,母亲就改嫁了。改嫁给了既是地主成份又被划过右派的李新宇。她为此事询问过娘家大兄弟的意见,她大兄弟俩口都认为不好,会影响孩子们的前途,但她还是固执地把李新宇领进了家门。过后,因为大舅不赞成她改嫁李新宇,母亲好长一段时间跟大舅一家都不来往了。

  跟李新宇结婚后,李家一个兄弟劝他们:“别再要孩子了,这孩子还少?(他们结婚时母亲带着三个孩子)养活大就中了!”。但是,他们结婚后很快就把16岁的女儿毛巧云停学,弄出去挣钱。当年,他们就又生了一个儿子。七年后,母亲44岁高龄时,还又和李新宇生了一个女儿。   母亲没有善恶观念。二闺女谈了个对象,那孩的三哥也是个小偷,母亲却说:“别看人家是小偷,家里过得可有!现在偷不为赖!”说起现在有些小闺女不学好,卖淫。母亲却说:“现在,那不为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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