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天韵（散文组章）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52 编辑 <br /><br />天韵（散文组章）
蒲公英
??医生采你入药。冬天里忍熬过来的一蔸一蔸寒凉，流风中被锉成锯齿状的一叶一叶苦涩，入得罐去，煨出一碗浓浓的慈悲之汁，清热解毒，疗治生疔长痈的病痛日子。
??骚人乘你入诗。当你的小花伞在他眼前轻轻飏过，他就身也轻了，脚也飘了，伸手拽住你，东游游，西逛逛，收些柳烟桃岚，采些天地灵气，尔后放进一个叫做灵感的容器里，煮一煮，蒸一蒸，遂馏出了令他摇头晃脑的一句句长吟短诵。
??饿肚子的人用你入食。他们都亲亲昵昵地呼唤着你的小名儿呢：苦马菜。苦马菜，不仅仅是菜，还是代理稻菽荞麦填充肠胃按摩饥馑的主食呵。那些被灾荒磨亮的眼神，搜遍你细瘦伶仃的身影，于赤地火天之间，撑圆了干瘪的岁月。
??时不时地，不饿肚子的人也要吞咽你一回哩，那是他肚里堆积了太多的荤腥，权且将你当作刀片，去刮一刮那盘肥腻腻的肠子。你听，在一群大鱼大肉面前，说你是山珍呢，说你是美味呢，说你是筵席上的“大哥大”呢。那末，那些“筵席人”那些头顶作热臀下发燥的“筵席人”，是得每宴点上一只蒲公英，解解毒败败火哩。
??野生野长，无欲无求。蒲公英，被人采去便从容献上寒寒苦苦的秉性，不被看中就悄悄守住浅浅淡淡的光阴。春气一动，你准时从枯蔸上回过阳来，从籽粒中醒转神来，疏叶瘦花，兀自逸散一脉清韵。
砍蔗
??隆冬打着唿哨，一片一片地，吹落残挂在柳树梢头的那几叶泛黄的日子。一镰新月，似乎已等不及了呢，山岩上磨得雪亮雪亮之后，早早地就晃在了蔗田上空，直欲快快地一试锋芒，割出醉透田野的甜香。
??甘蔗成熟了。
??成熟了的甘蔗，排列成一架偌大的竖琴。一棵甘蔗一根琴弦，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被琤琤弹响。那末，弹出的该是老冬的送行调，还是新春的欢迎曲？无谁报幕。风儿却兀自抱着一卷曲谱登台了，弹开了。一段快板，一段慢板，一阵高音低音与琶音，声声奏来都是甜透的乡情，声声都甜得高树矮草摇摇晃晃。
??嘴咧嘴咧的乡人，把吃甘蔗叫作吹笛哩。吹笛倒是像煞，可怎么去吹笛头那儿呢？乡人说这“蔗笛”就该这样吹哪，笛声发自口中，共鸣箱藏在胸腔里。一支一支曲儿吹下去，纷飞的蜜意粘在眉毛上，渐渐就稳不住了，荡荡悠悠地，坠得眉毛弯了又弯。
??藏不住心事的蔗汁，甜甜蜜蜜地从茬口上沁出来，引得远远近近的蜜蜂扇乱翅膀。蜂儿们精心排练过细细预演过的曲牌，此刻已乱了章法，匆忙中编凑一支新曲，个个都想露出自己的能耐，你高我低，我重你轻，只只音符扇扑得银亮银亮。
??榨辊飞转。飞转的榨辊，奏出雄浑的主旋律，蔗汁在甜香的曲谱上哗哗流淌。哗哗流淌着的，不啻是一种甜香的召唤。甜香的召唤，溅到迎春花上，迎春花开出一簇一簇嫩黄，溅到山茶花上，山茶花绽放一坡一坡娇妍，溅到攀枝花上，攀枝花擎起一支支春天的火把，将新鲜的日子燃烧得红红艳艳。
栽秧
??路南边的木棉，铁干铜枝，撑起一树钻天的雄伟，路北面的榕树，繁桠密叶，垂下一氅拂波的秀逸，彩霞自东山飘过来，悬于树冠之上，任穿梭的燕雀剪剪裁裁。开秧门了。开秧门了！田园的节日，披上了簪上了五彩缤纷的盛典！
??秧田里的农人一字儿排开，如运动场上赛跑的队员一般。只是这儿的“赛跑”方向朝后呢，看谁退得最快最灵便。巧了又巧的手，便如鸡啄米似的飞快起落了。手起手落之间，一束一束布谷鸟的啼啭，翠绿翠绿的啼啭，就被稳稳当当地栽在了秧田中。呆呆眼睛，眼前就铺开了偌大一卷茵茵秧毯。汗珠却如豆粒般砸下去，砸进水中了还溜圆溜圆，青蛙赶紧过来吞食，不知它食到了没有，而一声声快活，一声声惊叹，则从它大张的嘴巴里滚出来，溅出来，一浪一浪地在秧尖上往还荡漾。
??远远的湖水里，懒洋洋游来游去的灰鸭白鸭，一会梳梳羽毛，一会甩甩脑袋，一会朝这边痴痴发愣，一会又兀自嘎嘎吵唤。是眼热这边的喧腾场景了吗？是被冷落着了，心头不甘吗？还是想到这热闹的擂台上来，露一把弄水的手段？
??只剩一湾“白水”了，蜻蜓急急点过来，欲将一段婀娜舞姿印在水面。不小心却崴了一脚，慌忙跃到秧把上，尾巴高高地翘起遗憾。歇一歇，眼珠转出个晶亮的主意，又哧啦一下腾起翅膀，红闪红闪掠向远方。
??蜻蜓红远了，秧田绿圆了。咦，倒映在田里的艳艳霞光，怎么不见晃荡了呢？站直身子，揉揉腰杆，互相望一望，嗬，霞光已被栽秧人“印”掉了哩，那不，闪耀在你的脸上，他的脸上。
??等在天边的雷，一滚一滚巡查过来。看过了，验过了，满野的秧苗块块透绿，纵横茁壮，满意得它哼了又哼。稍顷，就将藏在雨云里的珠帘垂下来，奖给栽秧人一串又一串剔透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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