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用眼光洞穿阻挡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08 编辑 <br /><br />　　不得不萦萦于归宿的感觉，催我前去聚会，电话掷来老朋友的邀请声，还在脑海里琅琅然呢。习惯缓缓叩门，以便挪用一点时间闲看严肃的黑门，清净的院落，还有就是预瞩有明艳的笑，迎候我的归来。特别是老朋友的小乖女那灿烂的笑，应该是十分的靠得住。
　　果然是小乖女带了盈盈的笑随了她的父亲开门迎候。挂在小乖女脸上的笑容，只轻轻地一掠弄，粉嘟嘟的小脸顿时就绽成了一朵花，频频摇曳，洒落一片羞涩与陌生。不由自主，我的目光就被美丽吸引了，无论怎样拖拽也禁不住。目光尚未爬上她的小脸，那挂着的笑容就已经随小乖女躲在了她父亲的身后，只有行为上透露出来的阻挡信号，伸了胳膊欲将我流连的目光拒绝。此刻，目光已经不听我的使唤，坚持着要接近她的笑脸。没有别的办法，小乖女抛了一个彻底的阻挡行为给我——瞬间溜之大吉。
　　目光因了阻挡，失去了窥人的热念，就这般草草地回到眼框里，虽然少不了循墙而瞅的愿望。快于我入坐的姿势，女主人盛了龙井的盖碗叮当声早已追来，营营一片。我忙于倾身致谢，疏不知因了动作的豪燥，着实把女主人吓了一跳，她急忙伸出左手示意我坐下，右手却下意识地横在胸前——又一个明显的身体自卫，也就是阻挡行为。我确实没有蠢蠢欲动的念头呀。虽然只是瞬间的过程，可这动作里拥着的一大堆阻挡信号，还是一如石块投进水里那样，掷得我原本平静的意识立即就变得一塌糊涂，有奔涌而至的回忆为证。
　　过去许多关于阻挡姿势的情形，比如双手或是双臂相互接触横在胸前、一个将要受到盛大欢迎的贵宾在穿过“礼节性空间”时情不自禁用右手扣左袖上的钮扣、避免与陌生人发生身体上的接触、足球场上一支球队的球迷总是力图用夸张的手舞足蹈或呐喊声盖住支持另一球队的球迷等行为，以记忆的形式灵动起来，嘴里唱着“求你将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记”的歌曲，急匆匆奔至我的眼前，牵扯出一些历史的影象。隐含玄机的气息里只起了一个势，便让我有机会看见紧紧追来的，尽是发端于古人凭借阻挡行为而获得的安全、妥帖与舒适的生理和心理上的遗传痕迹。并且，当这样的痕迹切过我的眼帘向远处铺展而去的时候，它还逐渐演化成了一个部落、一个团体、一个行业组织甚至是一个国家的雏形。之后，这类行为的所有意义，彻底驻足在权威意识的樊笼里，象电影镜头那样放大、清晰直至定格。
　　在一碗水似的脑海中，载满了阻挡意识的舢板，摆摇摇地不耐烦了，无论我怎样用血脉的搏动来张罗，它都不愿让我捏住，欲向了脑海之外悠悠荡去。愧我脑子笨，一时没有悬揣，自然也就不敢武断阻拦，它太顽皮了。此刻唯一的选择，就是任由眼光随了阻挡意识而去，看个究竟。走着走着，阻挡意识就与门厅和卧室中间隔着的那道防线——客厅，还有朋友的住宅与胡同隔着的围墙，以及象征主人对这套住宅享有支配权力的用具和物品拥在了一起，脱然无累。继续用眼光尾随，抑或打住，我还真有点犹豫不决呢。瞧着客厅、围墙和主人的物品因了意识的拥入顿时就骄傲起来的情形，我看还是由了阻挡意识而去为好——替它想一想，不也是因为寻到了安全的归属而骄傲起来的嘛。
　　不用呼唤，只躲藏了一会儿，小乖女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依然是甜甜笑着，很是诱人。这回她不再躲着我的目光，反而是企图通过各种夸张的动作，比如调皮地用小手在茶几上摸来摸去，抑或站在我的面前扭扭身子，甚至有意无意碰碰我的手臂，欲把我的眼球牢牢拴在她的姿势里。面对这样的变化，我有些惊讶，自然就少不了循了她的姿势，去搜寻躲藏在她姿势里的玄机。另外一些记忆，不曾与我协商，伸展了躯体从沉睡里醒来。我，我的父辈，还有父辈的父辈，无论怎样试图改变或是隐藏，都是不可能彻底将姿势里潜伏的玄机按捏住，探头探脑之际，暴露出来的尽是浸润在阻挡行为里的领域气息。玄机一旦被领域意识解读，顿时变得赤裸裸的，自然也就不成其为玄机了。在历史上的数十万年间，我们的祖先就是生活在部落之中的，在栖息场所加上周围一片狩猎地的范围内，人与人之间都是由亲缘关系牢牢系着，惬意、安全、自在并且大摇大摆，领地的概念就是这样被标注出来的，象极了一条狗在它的活动区域内总是会不忘记翘起腿来，把自己尿里的气味弄在树干上一样。当然，人不会象狗那样用尿的气味来划定领地范围，人是用视觉信号来界定领域的，比如某个商会组织的会标、会服、会旗、会歌什么的。外人一旦被确认是以友好的态度进入到这个领地内，都是不会受到攻击的，甚至，领地内的成员还会根据首领或是尊者对待客人的态度，来确定自己与这位外来人之间的安全系数。我终于明白了小女孩不再躲避我的原因了。
　　该来的朋友都来了。大家的话题都是忆旧，每一句话里，都盛满了真挚的友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将朋友的圈子围得更加牢靠。一不留神，继续从每一个人的嘴里涌出来的友谊音符，顿时就把小乖女的家胀破了。飘逸而出的友谊音符，密密匝匝，引得树上几只小鸟叽叽喳喳，不亦乐乎。我的眼光，也随了越来越响亮的谈话声音，被轻而易举地托着穿越了我置身的这个领地——小女孩的家。屋外的寰宇，广阔无垠，视线欲彻底摆脱眼框的控制，自由翱翔。倘若我的目光不及时从领地外面的流连中收回来，任由它恣意逗留，在坐的其他朋友就会认为我是心不在焉，目中无人，甚至是讨厌的另类了。如果洞穿了阻挡或是领域的我的眼光，还要不听使唤地一次又一次溜出窗户外面，骑在那几只小鸟身上不肯下来的话，那我必然就会遭致圈内朋友的谴责和排斥了。小乖女的父亲嫌鸟叫得心烦，一下子用突然推开窗户的行为把它们轰飞了。小乖女的父亲在做这样的动作时，脸上是写满了笑容的，姿势也是很绅士的，只是追在这动作后面带起的风，“嗖嗖”地溅在了我的颈项上，冰凉一片。
　　小鸟能够自由自在从一个地方飞到另外一个地方，而我却没有这样的自由，那怕是用眼睛追了小鸟而去的姿势，也是不能够太过于暴露或是夸张了。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子，还有思想，都是被囚禁在一个樊笼里的，象极了动物园里被笼子关了的狮子或老虎。这个樊笼的框架，就是物质的、行为的和意识的阻挡姿势。只要我表露出一丝脱离樊笼的蠢蠢欲动，只要我的言行有一点点不符合领域内制定的规则，我就会马上面临从众定势、权威观点和丧失归属感与安全感的严峻挑战。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正在向着窒息的深渊沉沦。无比的悲哀，就是这样将我纠缠，虽然此刻我仍笑容可掬地与朋友们一道回忆过去，恭贺今天，祝福明天。
　　更为悲哀的是，只要这次朋友聚会的形式结束了，我甚至就以为自己没有置身在樊笼里，忘记了囚禁的滋味。显然，说忘记也仅仅是一种托辞，真实的情形是：即使用眼光洞穿了阻挡，我也没有勇气穿越阻挡的姿势，去想见经验之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