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小记】虚构

她约我喝茶，脖子上戴着一条碧玺，脸上画着淡妆，神采飞扬，像个恋爱的女孩子。
　　“你像是在恋爱哦！”我这样一说，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微笑，不易察觉的忸怩了一下，带有女孩子的羞怯。尽管与她的年龄有些不符合，却也可爱。
　　她姓C，有五十多岁，很瘦，身材显得顷长而苗条，据说年轻时被称为“C大美”。认识她几年了，但对她的过往生活并不了解，她的婚姻状况也一直避而不谈。熟悉她的人说，早在几年前她的婚姻就破裂了。无从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从她沧桑的面容上可见她曾经有过一番痛苦，不过现在看起来心态还比较平和。与我认识之后，她似乎很喜欢跟我一起，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经常在晚饭后约我散步，边走边聊，也说起她刚结婚时的生活，说起她丈夫，说起婆婆和一些家常事物，且常常微笑着，还时不时的说一句“阿弥陀佛”。从她的描述来看，她曾经有过幸福的生活，现在也似乎不怎么痛苦，但无疑是将中间的一段生活略去了。
　　后来，她忽然中断了跟我一起散步，只是隔上一段时间约我见面，大多都是在茶店，聊天还是一样，话题很多，却没有再听见她说“阿弥陀佛”了。
　　这次的话题先是说到再婚家庭，她坚持说，出轨之后另建家庭的男人自有他的苦处，还会心念前妻。这话她在不同场合说过多次，怎么听着也有点自欺欺人的感觉。话题很快转到了衣服等等上面。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件衣服给我看，是多年前的一条黑色晚礼服，后背开得很低，前面绣着一朵红艳的大花朵，商标是懿妃牌子。
　　我有一条这个牌子的羊绒裙，价格不菲。这件晚礼服应该也不便宜。
　　果然，她说当初买这件衣服花了有三千多块钱。现在有点胖了，穿着稍微有点紧，送人不舍得，她打算低价处理。
　　一件穿过的衣服，即使当初价格昂贵，除了送人，低价处理也未必好出手，何况，放置久了，穿着也会有些过时。
　　我说后背开得这样低，即使穿着不紧，这个年龄穿也不合适了。她说还有条披肩可以搭。说着，她从袋子里拿出了披肩往身上一搭。是一条大红色的镂空披肩，边缘还带有流苏。在我看来，那样一件露背的衣服再搭上这样一条看起来有些俗艳繁赘的披肩，既不庄重，也不高雅，更不富贵，无论什么场合穿都不合适，实在是鸡肋一般，倒不如一件朴素的衣服效果好。我不好跟她这样说，就建议她拿到银座旁边的一个服装店去，问问是不是能代卖。
　　于是服装的话题结束了，又东扯西扯的，不知怎么，就扯到了老张的媳妇身上。说到老张的媳妇，她有些愤愤然，表情也从起初的恋爱中的女孩的神情迅速恢复到常态。
　　她对老张的媳妇颇有微词，源于去参加一场婚宴。她去参加朋友儿子的婚宴时，老张和老张的媳妇恰好也去了，她觉得跟老张年龄差不多，就跟老张的媳妇打招呼说“弟妹来了！”谁知老张的媳妇说了声“你看不见我比你老？还弟妹呢！”这不友好的回应让她一时语结，一下子陷入尴尬，过后想起来就有些气恼。
　　她一边给我倒茶，一边说起这件事。后来又说起别的话题时，似乎忘记了老张媳妇带来的不快，又很有兴致的继续说着。
　　开始我也说上几句，不知怎么忽然感觉极疲倦，只是一杯一杯着喝着茶，看她说着话的嘴唇不停张合，纹了眼线的眼睛转来转去，我只觉耳边嗡嗡的响，竟然慢慢听不清楚她说些什么，甚至感觉坐不住、就要倒下了。
　　往回走的路上，昏然虚飘，好像千万只蝉在耳边鸣叫，忽然想起，今天是大暑。
　　难怪天气这么热啊！
　　脑海里回想着刚才的聊天，她的样子模糊不清了，却浮现出了老张的媳妇的面容，随即想起我与老张媳妇有过的几次接触。
　　与老张媳妇认识，是通过朋友。我在朋友的店里喝茶，老张和他媳妇也在，朋友介绍之后，老张媳妇就加了我微信。因为我比他们年龄小，就喊他们“张哥”“嫂子”。虽然加了微信，却基本没怎么聊过。
　　那天，朋友约了去吃饭，老张媳妇也在。老张媳妇就跟我说她家就在前楼，趁着还没开始吃饭，先到她家坐坐。结果到了她家，还没站稳，她就拉着我去了卧室，一边拉开她的衣柜让我看她衣柜里挂的一件件漂亮衣服，一边对我说，如果我喜欢哪件就送给我，我连忙回绝说不要。只是我正眼花缭乱、连那些衣服的颜色也还没看清楚时，她又把我拉到另一个房间，然后打开壁柜，掀开里面的内柜让我看一些名贵烟酒，弄得我晕头转向，心里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看完之后，我们就回到朋友家吃饭，饭后，几个朋友又一起散步。夜色温柔，老张媳妇与我边走边聊，一旁的朋友说我写文章，老张媳妇听了，就跟我说，她正在写一部小说，已经写了一半。我听了，惊讶的同时，也顿生敬意，就说改天要读一下嫂子的小说，老张媳妇说，等写完着给我看。过后朋友却对我说，别信她说，这人好强，什么写小说，纯属子虚乌有。但这并不妨碍我对这个女人的兴趣。听说她开过饭店，后来又做过水泥销售，很有些成绩。
　　……一个风姿绰约的饭店老板娘，还是个业务很棒的女销售，言谈举止皆有别与一般的家庭妇女。这些，也许应该是小说里的情景。虽然她后来再也没提到她的小说，或许她真的根本就没有写过什么小说，但她本人倒是很适合成为小说里的人物。可惜我还没打算写小说，尤其是老张媳妇这样的人物，写起来有些复杂，要费神费力。再说，她早已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不见，就连微信上也没有了。何况现在天气太热了，大暑后，天气更热，每天的温度都是三十四五度。别说坐下来写文章，就是什么也不做，也是热得坐立不安。
　　后来，又继续闷热了几天，有天下午，风终于吹起。因为风，一切都生动起来。
　　就像小说里的情景一样，又该出现另一位人物了，也是个女性，四十多岁，刚认识不久的H,一个单纯而温婉的女子，我们只见过三次，却一点也不感觉陌生。
　　那天我从家中走出时，已接近下午四点。去咖啡厅，坐在大露台上，被风吹着，很惬意。桌上有一壶红茶，果盘里有刚刚洗好的桃子，切成小块的西瓜和一分为二的甜瓜，颜色很好看。风吹着，吹着露台上的绿植，吹着我的头发，音乐飘过来，顿觉这段时光很温柔，带点缥缈的浪漫。
　　想起H。前几天她打电话联系我，因为我那时正在一个海边城市享受一段世外桃源一般的闲适时光，后来又因为时间和天气等原因，一直没能与她相见。
　　这样一个午后，似乎很合适相见。
　　于是微信跟她说，我在咖啡厅，又发一张刚刚拍的图片给她看。她大约忙其它事情，一刻钟后，她回“刚看到，我过去。”又过了约一刻钟，她就也来了。
　　她来了之后，开始说不吃东西，于是我们只喝茶。喝了一会儿，我从果盘里拿了一个桃子给她，让她吃一个。我说，这是我带来的桃子。她竟顺从的接过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这是她今年吃到的最好吃的桃子。我听了很高兴，原来不只我尝着好吃。
　　起初，我们坐在天台靠近栏杆的地方，风吹着，很惬意。过了一会儿，有零星雨点落下，不知不觉就下雨了，而且越下越大。我们把桌子一再往里挪，挪到有玻璃天棚遮挡的地方，几乎靠近门口了。然后我们就在雨声里天马行空的聊，竟不觉疲倦。只是在各自接到家人的电话之后，心里都因为不在家而不安。
　　我们终究是有家的牵挂的女人，就连独自拥有小小的快乐也似乎觉得不应该，在享受这段愉快时光的同时心里又隐隐不安。
　　风一阵阵吹来。我说这露台真好，一个人静静坐着也是很好的，她说，是的，如果是自己家的就好了，可以很安心的坐着。我们就这样聊着，一边忐忑不安，但还是不舍得离开。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时，雨停了。我说，我们回家吧。于是，我们起身回家，但感觉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其中我问她的“喜欢我叫你什么？”她还没回答我。
　　回来之后，我们没有联系。我想起临走时，她一直看着我走，然后才去开车。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真丝衫，卡其色裙子，清爽朴素，又带点贵气优雅，给我很舒服的感觉。
　　她说，我们是刚刚认识，却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真的是这样。她喜欢瑜伽，舞蹈跳的很美。我在还没跟她接触时，先看过她自编自演的舞蹈“绿野仙踪”，就懂了她。她是从世间逃离的女子，是奔向绿野的仙子。


立秋之后，再加上一场罕见的台风，天气骤然凉了。很多人似乎也随台风而去，销声匿迹，让人感觉从前的不真实。


有些人，或许只是存活于我的文字里，仅仅是虚构，因此更生动，也更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