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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像春天的树一样杂乱无章(二)      

2020-12-13叙事散文陈元武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52 编辑

像春天的树一样杂乱无章(二)      春天的树是否应该落叶,我一直无法做出肯定的结论,但事实上,我在东莞和广州等地真确地见到了一次春天的大落叶。或许这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6:52 编辑 <br /><br />像春天的树一样杂乱无章(二)      
  春天的树是否应该落叶,我一直无法做出肯定的结论,但事实上,我在东莞和广州等地真确地见到了一次春天的大落叶。或许这就是岭南之春吧,在这里的一切都是反向思维的。我喜欢落叶,因为这预示着新的季节的开始,一切都重新来过,包括树。走在东莞的城市广场的林荫道上,我和B一边没着边际地闲聊着,脚底下全是刚落下的树叶,踩上去有一种虚浮的感觉,像走在一朵梦幻的云之上,空气被新鲜的绿叶染得鲜翠,还夹杂着一股青涩的气息,我们走在一堆积蓄已久的生命体的旁边,它们正在分化、蘖生、抽芽、绽蕾、开放……那是一种生物学意义上的信息,树是这种信息的载体,新鲜的力量像嫩芽一样穿透出旧的躯壳。生命总是张扬的和放肆的,它们无所顾忌,也不需要顾忌什么,它们积蓄了一个冬天的生命能量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了。旧叶子迅速变黄了,蝴蝶一样纷纷扬扬地飞离树体,落向铺着水泥的地面,然后再被随意的风一阵阵地吹向道路中央或是僻静的无人处。我身边的B脸色白皙,他的眼镜显得秀气而孱弱,他应该是个标准的书生相,有些未经风雨的象牙之色。
  B才来这个城市不到半年,但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快速的、杂乱无章而到处充满着诱惑和机会,我们所经过的城市广场和他一样年轻,才种植不到一年的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和土壤,那些树多么年轻啊,枝杆依然鲜嫩光滑,相反,另一些行道树则显得颇为老气和世故,它们不露声色地悄悄改变着树叶的新旧比例,树杆上看不出任何过于强烈的生命爆发的痕迹,依然黧黑、暗淡、树皮纵裂成触目惊心的块状,像网一样罩住含蓄的、充满力量的躯体。香樟树应该是这样的,树叶一天天地更换着,新鲜的叶子缓缓地伸出枝梢,花同时开放,像桂花一样的香气弥漫于空气之中,完全改变着空气的成份的味觉,那种生命的轮回来得持续而含蓄,显得老到而稳重。
  B是个具有诗人气质的浪漫而不切实际的家伙,他希望能够通过他的诗歌来打动这里的人们。他细瘦单薄,像一棵长在瘠薄土地上的茅草,在他的老家陕西,这样的茅草应该不多见,那里看得到的地方更多的是裸露的黄土和沙砾。在陕北,他习惯于在黄土飞扬的山坡上眺望远方,他希望看到遥远的南方,可是,层层叠叠的黄土塬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想像中的绿色和树海市蜃楼般地浮现于虚幻的天空。他期望中的鸟儿未能带来一丝绿树的消息,而他的期盼越来越强烈地折磨着他的内心,他想去南方,他想逃离这干坼的土地。门前那片麦子总是因为缺水而低矮瘦弱。他望着父亲那骨节嶙峋的手。他是个倔犟的陕北汉子,却无奈地在现实的严酷中过早地佝偻并斑白了头发。他的手攥紧着黄色的泥土,却攥不出钞票和滋润的幸福生活。
  B在初中的最后一学期离开了学校,他和父亲一起捏起了镢柄,赶着牛上了塬垄。他们在春天播下了希望,却总在秋天收获失望。他们的牛因为缺少水和草的滋养,骨骼突兀,皮松驰耷拉,身上的毛凌乱而荒长。B想,大概只有在牛身上还能看到一点草(毛)茂盛的样子。他想去南方,看看遍地的绿茵,南方是个他想像中的天堂。他们村的年轻人都去了南方,包括他的初中同学和小时候的伙伴们。他应该算是学历较高的一个了,而且,他识的字让他能够读懂许多厚厚的书,并且写出许多优美的诗歌,那些诗歌偶尔发表在远方的报刊上,这足以让他对自己的未来信心倍增。或许,诗歌和那些沙棘一样,只能长在贫瘠的土地上。在南方,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像一颗浮尘一样被繁华的城市和乡村所淹没。在这里,他碰到了许多他的老乡,操着各种口音的外省人像候鸟一样飞到了这里,怀揣着各种梦想和希望,寻找着各种可能的机会,让自己的命运彻底改变。
  B在这里并没有找到遍地的绿茵,南方的树像夸张的墨绿色的云一样,长年地覆盖着潮湿而炎热的红色土地。他在起初的日子里饿过肚子,睡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在污浊的空气和行人的白眼里疲惫地躺着。他怀里的诗歌未能给他带来运气,同时也无法让他感觉到应有的人格尊严。没有人理睬他的诗歌,他在内心里一遍遍地默诵着那些浸透着他心血的诗歌们。他终于上了建筑工地,做了一个月的小工,然后带着伤痛的身躯去工厂应聘,成为流水线上的一个活着的机器人。他做过推销员、水管工、保安、车间主管,最后成为这个公司的业务主管。南方的风拂过了他身上的黄土,同时也拂去了他脑子里的诗歌。他在南方的不眠之夜里孤独,他疲惫地躺在床上,长时间的紧张工作让他身心俱疲,他只想好好地休息。可是,业务上的应酬让他不得不奔忙一个又一个饭局,他晕旋于酒精和灯红花艳的包厢,在内心里他厌恶这样的应酬,可是,每每看到客户脸上露出的满意的微笑,他的内心就会稍稍感觉宽慰。从S城到D城,他逐渐像一条鱼一样在这样的尘嚣里优游自如。他改变了自己,或者说,他被现实大大地改变了。他虚浮得像那些树一样,绿得夸张而走样。
  春天的树能够唤醒人记忆底的某些美好的内容来。诗歌集被他冷落在箱盖上,书页上落满厚厚的尘埃。春天的树重新焕发出动人的生机,绿意像这咸湿的空气一样弥漫于街道和广场的周围。嫩绿的叶子沐着湿润的南方的风,在阳光下婆娑不已,他想起那些已经落满灰尘的诗歌,他重新萌发出那种激情,他写出一首首诗歌,投向南方的报刊,可是,南方厚厚的报刊上已经看不到散文和诗歌的影子,那些小资的、假惺惺的文字、无聊的和无耻的文字占据了几乎大部分版面,然后是娱乐、八卦的、小道消息、绯闻……。他的激情旋即就冷却了下来。他明白了,这里的人不需要诗歌,只需要钞票和美女,美丽和奢侈的物质是他们理想和打拼的所有目的。他们很实际,汽车和房子总是排在他们期望榜的首位,然后是美食和娱乐、旅游,享受美丽的生活。他一度也对这些诱人的东西产生了渴盼,他很快就明白了,那些东西离他还很遥远,他需要按时给家里寄去钱,父亲需要它来买化肥农药,母亲需要它来买药治风湿,还有那眼窑洞,也需要修修了,必要的话,再寻个向阳的坡挖一眼。他一个月工资才够家里这些需要的一半,他寄回了所有的工资,剩下的就是空空一身的肉体和他不时想继续写着的诗歌。但,诗歌在这里像一只病弱的鸟一样,无力飞翔,人们不关心什么诗歌,人们关心的是如何更多地挣钱。他和他的思想像这些树的嫩叶一样无人关注,他的诗歌也就无力挣破身体厚厚的躯壳,只能在那些难眠的夜里萦回在他的脑海里。艾略特的诗没有人知道,人们知道的是哈里·波特的摩法石。纪德说得对:文学只能对需要的人产生魅力,但总是逊色于金钱。B现在左手握着诗歌,却不得不腾出右手去抓钱,有时,他不得不放下诗歌,为的是更牢地握住金钱和机会。毕竟,诗歌不能给他的家带去必需的物质。
  春天的树杂乱地交换着新旧的树叶,它们同时进行着,旧叶落去的同时,新叶也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这里是南方,季节已经颠倒和压缩成为一个进行时态。时间意味着金钱和机会,树适应了南方的气候和土壤,凌乱只是表面现象,新和旧很好地衔接在一起。南方基本不需要冬天,树也就没有必要过早地落去叶子。大地上刚浮起一点春天的迹象,这里的树和这里的人一样敏感和反应敏捷。过时的东西被毫无保留地遗弃了,为的是给新的东西的生长腾出空间来。树和草在不为人注意的极短时间内完成轮回的更迭。凌乱的落叶满地铺陈着,将一个春天的心情弄得复杂而颓废。物质化的时代,一切都将凌乱并呈现出一种无序颓废的状态,人的内心也一样。相信B的内心是矛盾和复杂的,他的诗歌永远只能让位于其它东西。他看到的南方,绿茵如毯的地方总是离他一段距离。而沿着公路和铁路的方向,茅草和青蒿自在地摇曳着,像自由而高贵的生命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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