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飘落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20 编辑 <br /><br />　　　　　　　　　　　　飘　　落
　　　　　　　　　　　　透透/文
　　从邕宁返回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大家都有些困倦，坐在后面的两位同事已斜靠在座位上打盹。偶尔有人问一下开车的老刘“到哪里了？”听见老刘不紧不慢地回一句“快到了！”便继续闭着眼睛，而老刘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方向盘的前方。
　　老刘车开得很慢。通常从邕宁回到市中心只是几十分钟的车程，因为持续的雨雾天气，不但路面十分湿滑，而且能见度也很低，只有几米的距离，我感觉老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谨慎细心，一上车就提醒我系好安全带，车速也一直没有超过50公里/小时，因此，我们走了近一个钟头，车才拐上快速环道。
　　　
　　尽管如此，我仍然喜欢这种缓慢，让人心里踏实。车祸，死亡，接二连三地发生，这种雨蒙蒙的天气，已让太多的事物滑出了的轨道，而我的工作也因此从技术管理到安全检查再到行政调研。这些天来，事务的繁杂除了让我晕头转向，还让我感觉自己的时间全都掉进了虚无之中。现在，同事们可以放心地在车里睡一觉，我也可以借此机会，静静地看看这车窗外面的雨夜，想想自己的事情。
　　其实，我并不能看清沿途的事物，它们沉溺在黑夜的雨雾里，透湿，疲软，模糊，并不断地向后移动，街灯的光线被那些细微的水粒所阻止，失去了那种透射的能力，显得涣散，松弛，柔弱，它们从灯杆上飘下来，只是黯淡地照在街边或马路上，楼房、树木以及前方的道路，都隐没在雨雾的迷蒙和幽暗中，连那些行车标志也失去了清晰的轮廓。我坐在副驾的位子上，借助车灯，能看清的只是那些在光线里迎面飘飞而来的雨滴，它们细密，冰凉，透明，斜着身子，不停地跌落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任由雨刮器来来回回地扫动，却怎么也扫不完、擦不清……那些雨滴就像在阻止什么，又好像不肯放弃什么，它们纠缠着这车窗，纠缠着这座城市，也纠缠着这个夜晚，纠缠着我的视线。
　　我仿佛看到了它们原来的样子——北方的那场雪，在三里河大街，在圆明园，在那干涸的湖塘里，那雪花一朵朵地飘落，聚集，燃烧，蒸腾，然后告别那洁白的雪地，带着灼热的思念，飞过湛蓝的天空，最后变成这透明的雨，一滴滴地飘落在南方这座城市的上空，飘落在我的眼前，让这个夜晚变得湿润、柔软而充盈。
　　雨声，从黑暗中传来——嘀——嗒，嘀嗒，嘀——嗒，嘀嘀嗒嗒，它们从树梢上、从房檐上滴落，或打在下面的一片叶子上，或坠落在地上的一个小水洼里，而那些囤积在地面上的雨水，被车轮辗过时，溅开的水花也会奋力发出哗哗哗的声音，它们扬起，又落下，雨声再次回到那轻拍的节奏中——嘀嗒，嘀嗒，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掩盖它，扰乱它，打断它，甚至汽车的马达。
　　随雨飘落的是一些不堪负重的树叶。在地处亚热带的这座城市里，香樟、玉兰、榕树或者扁桃树，它们大都在春季落下那些老叶子，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天，湿漉漉的街道上总是厚厚的一层。而此时，在我们经过的这条街道上，那些树叶仍在陆陆续续地掉下来，不时有一两片晃过我们的车窗，向黑暗处飘去……明天会是谁来清扫它们呢？我不禁想。我从今天的通报会上，知道了我的一位同行——原来清扫这段路面的那位环卫女工已经死了， 年仅38岁，两年前和丈夫一道从乡下来到城里打工，托人帮她找了这份街道清扫的工作，一家四口租房住在城郊，两个孩子还在读小学。出事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雾天气，凌晨4点多钟，她当时正在清扫这段路面，她并不知道，那件陈旧的雨衣能为她遮挡那不停飘落的蒙蒙细雨，却不能为她抵挡那致命的撞击，当那辆超速行驶的面包车从后背重重地撞上她时，她来不及喊一声母亲，也来不及看一眼孩子……
　　她死了。那些在城市边缘、在南方温和气候里开放了一个冬季的花朵，在那个雨夜里飘零，那洁白的花瓣为她铺满了那条通向天堂的道路，只是那两只小小的蝴蝶却依然在这空荡荡的枝头上低飞，徘徊，恋恋不舍那熟悉的花香。是谁的眼泪在飘飞？那洒在路面上的殷红的血液，是不是天堂里飘落的云彩？又是谁说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离开了妈妈，不知那两个孩子今后将在怎样的境况中长大？多年之后，我自己是否还会记得那张曾经熟悉的脸孔？
　　雨还在不停地飘落，不停地发出嘀嗒的声音，三两个行人沿街悄然走过，几把雨伞在房檐下收拢，人们在经历了一天的劳顿后，在这个雨夜返回了家中......而这些雨水在孕育了一个又一个新生命、经历了夏天的酷热和深秋的孤寂之后，还会回到北国的上空，变成那朵朵雪花，再次与我相遇吗？
　　当我想起那个冬天的往事，想起那片白皑皑的雪地，想起那个温暖的怀抱时 我相信了世间万物的轮回。只是，那时，我们又会在哪里重逢？
约1800字
2006/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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