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燎干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08 编辑 <br /><br />　　　　　　　　　　　　　燎 　　　干
　　　　　　　　　　　　
　　　　　　　　　　　　　　　　　●柳向红
　　故乡有很多民俗习惯让我非常眷恋，也使我贫困的童年充满了无限的欢乐。其中农历正月二十三晚上燎干的习俗就很有趣。这是故乡过完正月十五之后一个不大不小的节日。
　　记得小时候每到了正月二十三这天，我和哥哥被父亲早早从被窝里赶出来，去山神庙上香。至于上香的事情我小时候也是非常乐意去的，原因是父亲说只要我逢年过节虔诚的给山神爷上香，山神爷不但会保佑我们家庄稼丰收、四季平安，更重要的是能保佑我考上大学。而虔诚就体现在一个“早”字上，所以只要过节需要去山神庙的日子，我父亲总是早早的把我们叫醒。虽然心里有时候也会不愿意，偷偷的抱怨，可嘴上不敢说的，生怕山神爷爷和父亲知道了，山神爷爷知道了就不会保佑我考上大学，离开山村；而父亲知道了肯定是要发雷霆的。这是村里所有人都相信的事情，记得后来哥哥和村里的其他青年出门打工的时候，也要去山神庙上香，磕几个头，然后满怀着发财的梦和一年在外平安如意的希望离开。
　　我跟哥哥去山神庙上完了香，还要去爷爷家朝着祖先家谱上香祭拜。这样绕上一大圈回到家，厨房烟囱的炊烟袅袅升起，母亲和姐姐已经做好了早饭。这天的早饭虽然赶不上五月五那么丰盛，可是已经相当不错了。母亲会给我们兄弟两一人烧一碗荷包蛋，我们吃得很香，只记得母亲和姐姐从来不给自己烧着吃，只喝两碗烧鸡蛋水。现在想起来自己心里实在惭愧的很，那时家里穷，鸡蛋基本上是要攒起来卖钱的，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而自己竟然一直自私的相信母亲说自己不爱吃鸡蛋话，也忽略了姐姐。想想她们是多么伟大的女性。如今每当回家我总要给她们带上一些好吃的，以弥补我内心的愧疚。
　　吃完早饭，我跟哥哥上山去拔野草。这个季节去拔野草很不容易，有时候雪覆盖着整个山村，而且野草枯萎了，也很难收集到一起。故乡属于干旱地区，就是夏天的野草也并没有多长，还被羊群吃过。可我跟哥哥比较淘气，自然有自己的小聪明，经常会去一些羊群去不了的台阶去拔草，那时候哥哥胆大，也不知道危险，虽然台阶下就是悬崖，我也提心吊胆，可哥哥总是能上得去，拔那些野草。当然我们发挥聪明才智也会收集一些长刺的牛羊吃不了的植物来充数。
　　中午了回家，发现姐姐也已经拨了满满一篮子野草回来了，她的篮子比我们的篮子要实沉得多。姐姐从小帮父亲干农活，一天书也没有读过，可干活我们兄弟俩一直都不是她的对手。虽然姐姐很能干，可父亲很少夸她，似乎这些活都是姐姐应该做的。或许父亲具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现在想起来家里的贫穷耽误了姐姐一生，同样也耽误了哥哥的一生，他们先后放弃了各自的追求。我是个幸运儿，在他们的扶持和帮助下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考上了大学，走出了大山。所以我对姐姐跟哥哥的感情如今就连妻子都是无法理解的。
　　等到了晚上，村子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了。我跟哥哥早早把野草堆在大门外的空地上，就等吃了晚饭，一家人出来燎干。父亲会拿一些大蒜的茎皮或者葱皮扔在野草堆上，然后拿了火点燃。野草伴着浓烟慢慢地燃起来，我们在火堆上跳过来跳过去，母亲跟姐姐也要跳，但是在火势小的时候跳。邻居家拔来的野草也点燃了，火光映红了半个村庄，我们这些小伙伴组成了队，从这家跑到那家，在火焰中冲过来冲过去。这样的戏耍，对城里的孩子或许并不觉得有意思，可是对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来说，这是非常热闹和刺激的。我们孩子闹的时候大人们就站在一边看着我们，有些小孩子羡慕的不行，哭着也要跳，可就是不敢跨过去，只能等火小了，大人夹着他们跨过火堆。在火里玩当然有发生危险的时候，火势大，两边的人互相看不到对方就从不同的方向冲过来，碰在一起，然后倒在火堆里，大人们就急忙把孩子从火堆里拉出来，好在那时候村里穷，孩子都穿棉布做的衣服，并不那么容易着火。可是有一次，我棉裤的裤腿破了，露出了棉花，在燎干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燃着了，后来大人闻到烧棉花的味道，让我们查看自己的衣服，我才发现棉裤裤腿冒着烟呢。好在正月二十三还属于过年，父亲也没有跟我发火。第二天母亲就给我的棉裤上加了补丁。后来我们有了经验，互相吆喊着跳，让对面的人知道有人要往过跳了，避免相撞发生危险。
　　火终于灭了，大人们拿来铁锹，把刚刚燃罢的带着火星的灰烬扬起来，看看灰烬落地过程的形状，如果像小麦穗的形状，就说明今年的小麦能丰收，如果听到沙沙的声音那说明今年糜子或者谷子能丰收，那是风吹糜子或者谷子响的声音。父辈们用这样的方法预测一年的收成虽然不科学（如今村里的人包括父亲也都不再相信这个方法），可是燎干之后扬带火星灰烬的风俗却一直流传着。
　　长大了，问了父亲，才知道燎干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过去人不敬神，老天爷很生气，就命令灶王爷回人间来惩罚，让他放一把火烧死这一方百姓。灶王爷回来后，不忍祸害百姓，但又不能违背老天爷的命令。于是就托梦告诉老百姓，在正月二十三这一天家家都放一把火，人在火中跳来跳去造成大家都在火海中挣扎的假相来，即救了百姓，又瞒过了老天爷。于是民间就有了这个习俗，并且一代一代流传下来。
　　关于燎干，故乡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据说是因为年前腊月八吃了搅团迷糊了心，让人迷迷糊糊的放手消费，过上一个丰盛年。而这种享受的日子容易让人懒散。为了让人燎干净过年的懒散气息，唤醒人们还沉静在过年奢侈享受中的思想，农民准备一年辛勤的劳作，孩子准备好好学习，才有正月二十三燎干的习俗。当然燎干还有让人燎去年初晦气，祀求火神赶走病魔，保佑子女健康成长的意思。
　　不管怎样的传说故事，都让流浪在外的我感觉异常亲切，如今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并参与燎干了，可是我却一直记得故乡有这样的风俗，也很想去燎干，燎去我离家之后累积在身体里的懒散气息，也体会这朴实的民俗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