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原创]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02 编辑 <br /><br />一碗面
李跃平

　　辅导女儿参加作文竞赛，错过了吃午饭的时间，肌肠辘辘中，我决定带女儿去临街的面馆吃碗面。面馆的生意不是很好，四周静静的，静得使人害怕。当我和女儿入座后，老板娘满脸堆笑地迎上来，热情地为我们安排。
　　正当我们父女俩吃面的时候，门口来了一位大约70来岁的老人。他挑着一担自编的扫把，青筋凸现的额上布满了层层密密的细汗，敞开的衣裳显露出那排整齐的骨头，像一盘破损的琴键。我仔细地瞟了他一眼，脸上有些浮肿，眼睛底下显示出松弛的泪囔，鼻子上的肉早已风干了，高高的鼻梁上显现出瘦骨嶙峋的一条棱，发出琥珀色的光芒。
　　这时，他放下担子，撩起衣角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珠，“老板，我在你门口卖一会儿，然后在你这儿吃碗面。” 老人说话时，露出一排洁白而饱满的牙齿，让人羡慕。面馆的老板娘没有答理他的意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老人无法倾述无可排解的忧郁，让我感到无形的距离与隔阂带来的重压，我不愿再看老人，我理解这种距离与悲哀。不一会儿，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皱巴巴的叶子烟，大概是忘了带火，便厚着脸皮去向老板娘借，老板娘一脸不快，“你在门口卖就算了，还用吃面来诱惑我，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两元钱的生意也想当一回上帝。” 老板娘一边数落，一边做事。
　　老人一脸无奈，那沧桑的表情平静地面对着一切，唯有生命剥落得只剩下内心深处的那份孤独。“我的确要吃碗面，我的肚子早就咕咕响了，只是我的扫把还没有卖，身上没有钱。”我感觉老人并没有跟老板娘说话，他的下巴向前伸着，额头上全是汗。
　　“你一把扫把一元钱，我一碗面两元钱，你几时卖的脱？”老板娘说。
　　老人低下了头。双方说的都是实话，但听起来却让我有些难受，横流的物欲和诸多的诱惑，使我感到了灵魂的震撼与洗涤，我蓦然对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感到了一种恐惧和陌生。我在无法理解的困惑中感到灵魂深处的失落和不安。我掏出打火机递给了老人，又向老板娘要了一碗杂酱面。
　　老人微笑着接过火，颤抖着把烟点燃，在紧临我的桌边坐了下来，向我投来一脸感激。随后，他仍然抽他的烟，小声地干咳嗽，那张仿佛没有生命的脸，布满了岁月的阴影。我抬起头来，默默地望了老人一眼，他的身体瘦弱而干枯，不过那一口饱满而整齐的牙齿还是不错的，难怪老人坐在我的旁边，总是用微笑来显露上天的恩赐。
　　“大爷，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在做生意，你的儿女呢？” 我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并没有穷尽一切的意思。这时老人又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默默地诉说，“我没有结过婚，但抱养了一个儿子，前年就下岗了，孙女儿正在读初中。”
　　不孝子孙，善良的老人还在为他辩护，我默默地想，这年头，命运多变，下岗的工人也不少，但也有许许多多的下岗工人支撑起那不屈的脊梁，拥有一片朗朗晴空。也许是我的目光中流露出某种无法理解的困惑，老人又说话了，“去年儿子在一家私营煤矿打工时炸伤了腰，至今还瘫痪在床上，可我的儿媳妇是个好人，一点也不嫌弃他，硬是用她的身子换钱来医治他，供孙女儿读书。”就在老人对儿媳妇的礼赞中，那牙齿脱落下来。
　　原来是一副假牙，我先是一惊，然后被这种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征服了。这位老人承受着最多的痛苦，背负着最多的压力，咽下了最多的泪水，却仍以温情笑对人生。此时，老人吃力地扶正牙床，继续着他的叙述，但我一句都听不进去了，只感到一种不愿失去的东西正悄悄地失去。
　　这时，老板娘端来了一碗面，我把它让到了老人面前。老人愕然地望了我一眼，接着就是一脸灿烂的感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已经无法面对眼前的一切，赶紧付钱，然后赶紧逃离，就在我即将跨出大门的时候，却听见老板娘嘻嘻哈哈的话语，“你今开遇见好人了。”
　　一股无名的怒火点燃了我的血液，我转身吼道：“锤子，老子也是下岗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