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午夜的月亮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23 编辑 <br /><br />　　午夜的月亮
　　文/惊涛拍案
　　那时我忽然醒来，没有任何预兆。我没有做梦，也没有惊醒，完全是无意识的突然醒来。我只是感到眼前一亮，就睁开了眼睛，于是，我就看到向北的窗外一片明亮。
　　我怀疑是下雪了，外面如此大面积的明亮只能是下雪了。因为窗子的下半截贴着花纹薄膜，我一阵激动，盼望的雪终于来了。就准备好了一份惊喜，起身打开窗子。却发现，不是下雪，而是月光。
　　午夜里的月亮奶油似地白，因为太过宁静，空气似乎丝丝作响。“星光照旷野，百步见人”，以前看到的一个句子迅速的跳出来。果然，楼下数百步之内，大小物事清晰可见，我歪头向西南方向的天空望去，一颗细瓷的银亮盘子，薄薄地贴在淡蓝的天空上，露着神秘地微笑。
　　这个冬夜并不冷，站在打开的窗子边上，并没有感觉到冷。倒是这颗雪白的月亮，硕大、轻、薄，气息悠远，宛如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美人，神秘地微笑里，有着冷静地犀利和尖锐，让人不得不退避三舍，兀自慎微。
　　嗖地一声，一轮巨大无比的月亮一下子从记忆里跳出来，骇得我全身一悚，赶紧关上窗子，让自己赶快休息。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它又来了，那个巨大的无与伦比的月亮。我知道，今夜，我将难以入睡。
　　这午夜巨大的让人惊悚的月亮，从前见过。其时是在乡下，无论是深秋还是初夏，都能在抢水的夜里独自见到各种各样的月亮。
　　那时候，抢水是庄稼人的大活。因为黄河水远道而来，沿途被所有的人抢劫，越到下游，见到的越少，所以，格外的金贵。机器、水泵都很贵，一年里就用那么几次，但又离不了，所以，多数都是几家对脾气的人联合起来。黄河水到来的日子，是村里人最上心的时候。各家都要派人去排队抢水，排到什么时候就算什么时候，我们就赶上几次午夜里浇水。
　　那时候天空里月明星稀，大地上一片银白。只是周围的空气清新得有点呛人，呼吸要皱着鼻子，慢慢地吸，吸快吸多了，扎肺。因为是几家联合，有专门的一个懂机器的人在河边守着机器，这活最为清闲，加了油，只要不掉带，或者不被水草塞了水泵，守机器的人就可以裹了大衣酣睡。而看水的人则辛苦的多。我不幸就是这个看水的人。
　　其实并不完全是辛苦，里面也有无穷的乐趣。
　　此时，你提着铁锨，沿着水沟，跟着里面的水一直走，哗啦哗啦，周围有无数的虫子在鸣叫，长短粗细高低不平地混成一片。水沟里有无数的小月亮也跟着走，被水沟里的水草或者树枝挡一下，就碎了，但是随后，又聚起来，明明灭灭的闪烁着。如果你有经验，就在路上弯下腰看，低头看看，忽然看到了细碎的小月亮，就赶紧跑上去，挖一掀土冲上去，那里肯定有个鼠洞或者是蛇洞在漏水。通常，这样的时候不算多，因为刚刚用过的水沟，一般“跑水”的时候不多。倒是刚刚启用的水沟，要接连不断地巡视。水沟进了大田，更要仔细的巡视，冷不防，就会出现一个暗涌——老鼠们喜欢在地下钻洞，地面上看不出来，你一脚踩上去，忽悠一下就陷下去半个水靴。而我要说的，是走过两三个来回之后，就基本没有什么事情了，剩下的，就是怀抱着铁锨，看天，看月亮，盼着天明。
　　但是天明还尚早，甚至要艰难地熬下去。无论是初夏小麦的灌浆水，还是深秋时玉米的灌浆水，午夜里都是极冷的时候，甚至要穿了大衣才能坚持下来。
在寒夜里坚持着，就看到了天上的明月。这也许是我一生中看月亮最多的日子，也是时间似乎停驻的日子。因为期盼着早点天明，几乎是一会一看，甚至没事了，就抱着锨把，仰着脸持久地看，一直看到脖子酸疼为止。
那个巨大的月亮，就挂在天上，如此的明净，如此的清净。里面的一点阴影，除了和传说中的月亮奶奶没有什么相象之外，似乎任何东西都可以和它联系在一起。它挂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神秘的样子，孤独无依的样子，却惟独没有走快一点的样子。它如同一块巨大的镜子，照得白日里的烦躁都消失了影子，照得人心中忘记了时间，照得心中空洞洞地藏满了神秘和冰凉，巨大的空间里似乎总是有什么东西在飕飕地飞过去，不断地飞过去，一个人的渺小和寂寞，比大地上的草还还要深刻。
　　我那么站着，腿都站麻了，月亮还是那样挂着，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它好象一个害羞的孩子，在人看着的时候，坚持着一动不动，但当你刚刚去忙别的事情，它却呼地一声，换了位置，你再去看它，它仍然静止不动，仍那么神秘地、亮哇哇地看你，有那么一刻，我感到全身一缩，毛骨悚然的感觉一下子从毛孔里窜出来，我吓了一跳，赶紧把手头的事情做完，不敢一个人呆在那里。却又找不到人，只好轻轻哼唱一句歌词，给自己壮胆。
　　那个巨大的月亮，是不敢一个人看的，也是不敢单独放在心里的，它，巨大，冰凉，空洞，神秘，它似乎永远都在沉思，但你永远不知道它在沉思什么。你就像一片小小的叶子，被它注视着，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
　　最终，我不得不逃到机器开着的地方，去找那个邻居说话，就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吸烟。这唯一的烟火，能让我逃避月亮冰冷得让人恐惧的侵袭。
　　这么多年过去，就在我几乎要忘却那种冰冷的感觉时，它忽然在半夜把我叫醒，让我失眠。我不知道，是乡下的记忆忽然复活，还是，这个月亮要给我什么神秘的启示？它就像悬在脑海里一句咒语，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刻跳出来，让人一惊，然后快速地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却仍然久久不能入睡。翻来覆去地，我乱糟糟地想了很多，以前的很多事情不断地翻上来，还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新的念头又跳出来。疲乏之中，我恍惚沉重地睡去，梦里，那轮巨大无比的月亮，还是挂在天上，对着我冰凉、神秘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