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青阳三镇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33 编辑 <br /><br />　　　　　　　　　　　　青阳三镇
　　青阳三镇：木镇、庙前、陵阳，围绕九华山呈东、南、北犄角之势分布在青阳大地上，是历史和地域的结晶，是青阳县的精华和代表。不是因为我曾在青阳三镇工作或生活过，还是因为“缘”，它们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陵阳
　　从青阳城关向南沿着铜黄公路车行五十里就到了陵阳镇。提起陵阳，人们很容易记起1965年5月，董必武陪同越南胡志明主席赴黄山，途经陵阳小憩时作的一首诗《过陵阳镇》：“富贵陵阳镇，风流谢家村。乡居皆瓦屋，聚落似园林。”董老心中装着民生，为陵阳富庶而欣喜。再就是一位大家熟悉的历史人物屈原，陵阳是他被放逐江南的终点，他在《楚辞?九章》中两次提到陵阳。“当陵阳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曾不知夏之丘兮，孰两东门之可芜？”作为爱国诗人，身在陵阳，心系国家和民生的殷殷衷情跃然纸上。陵阳自古就是皖南山区物产的集散地，汉初曾是陵阳县县治，今依稀可见古县治城基和古街道。明清时徽商盛极一时时，陵阳既是徽州通往江北的要道，又是青阳商业重镇，多富商大贾。从陵阳沿着陵阳河向北还留存着很长一段用八尺长的石板铺就的古驿道，石道上的车辙和古民居集中成片的陵阳镇则见证着曾有的繁华和喧闹。难怪县医院的杨大夫，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没分到陵阳？”如是，他在当时给我设计的人生目标是，在陵阳找一个对象，调到陵阳工作。
　　在当时，“富贵陵阳镇”已不在它的商业和贸易。全国一盘棋，棋盘上的大小棋子各自的功能和形制大同小异。以粮为纲，统购统销，信用社和供销社掌握着农村金融和物流，一切自由贸易早已停止，一切盈利性消费早已关门，“割尾巴”使得农村以物易物最原始的交易也只能限定到食品站之类统一机构中去进行。商业重镇已变成了普通农村一个乡一级区治所在地。
　　陵阳诱人的地方在哪里？陵阳诱人的地方在它的物产，在它的竹木柴炭，香菇、石耳和茶叶。陵阳诱人的地方还在它的自然环境，正如董老诗中所描绘的那样，“乡居皆瓦屋，聚落似园林。”在青山之下，秀水之旁延绵数里粉墙黛瓦的千年古镇，完全可以入画。青石板铺成的陵阳老街由北向南，从古县治的高坡下来，两次跨河而过，过南流桥不远，街道拐了一个“S”型弯，然后直通南门陵阳桥。街两边砖木结构的徽派古建筑非常整齐，多两层三进的深宅大院，就是这样高的瓦屋，站在明嘉靖年间建造的高高的古石桥上，还能触及屋沿。下了桥，依次是理发店、饭店、文化站，拐弯处是一家布店和杂货店，旁边就是一家小小的豆腐店。当年豆腐店制作的毛豆腐、茶干和豆腐果可是远近闻名的，可惜只做早市，去迟了就卖完了。陵阳所村篾席，也很有名。我看当地篾匠个个都是高超的手艺人，一根粗大的毛竹在他们手里，经砍、剖、削、刮，竞如抽丝理线，精巧地编织成柔软可折叠的凉席。陵阳镇家家户户有栽种桂花树的习俗，每天八月，金桂飘香，陵阳又成了一座韵味十足的古镇。
　　现在注重开发旅游产品，去年到皖南牯牛降，宾馆推出一种特色菜，叫“一品锅”，就是每桌一锅，内盛烧熟的猪肉、粉丝、豆腐、黄花菜、干豆角，加入盐、豆酱、花椒、葱、蒜、姜等佐料，放在炭火上炖烧，大家围坐而食。其实就是当年我在陵阳吃的“锅子酒”。记得1969年秋，我随南京军区总医院医疗队的专家们到陵阳挖草药，培养赤脚医生，走过不少山村，感觉陵阳农村的路特别好走，沙土路，雨天不滑，雨停路干。正因为陵阳是这么好的地方，当小妹下放时，我力荐到陵阳来。
　　经公社熟人帮忙，决定到陵阳兰溪大队插队落户。这位公社干部的家就在兰溪，插队前，他陪我上了一趟兰溪。我们沿陵阳河逆流而上，穿过古道旁的几个村庄，沿途有大队的木材加工厂和茶厂。当我们到分水岭时，他指着黄石溪方向一个如玉女婷立的山峰说，那就是“美女尖”。在青阳民间流传着一个凄美故事，故事说，古代有一位小姑娘为抗婚，抱着逼婚的县太爷跳下悬崖，原来就曾发生在这里。越往上走，林愈密，路愈窄，石道边的小溪几乎是竖立起来了，清流在山岩石缝间钻出钻进，潸潸有形，汩汩有声。溪边崖下深苔蔓藤，生长着石苇、凤尾蕨和不少香花香草。村舍散落于山间，不少人家屋旁木板搭建的厨房和猪圈，就像吊脚楼一样用根根粗木支撑着悬空在崖边路旁。山泉从高处沿着一截一截长长连接着的毛竹管流进各家各户，常年不断。这位公社干部的家在兰溪一处高山草甸间。桂花树丛中几间瓦屋，瓦屋前后是一片草场，长满了萱草、射干和幽兰。当时正值谷雨前后，兰花开放，在草丛间随手扒一下，就能见到一株株正开着的兰花，有建兰，也有幽兰，向上飘拂的长叶间是一朵朵黄绿色唇形小花，散发出阵阵幽香。我的一位在湖南工作的老同学来玩时说，陵阳这个地方很像湘西，难怪屈原被楚王放逐江南时，他选择了这个地方。
　　　　　　　　　　　　　　木镇
　　我在《十二里半》一文中说我曾工作过的新河公社“恰巧处在城关镇到青阳第一大镇——木镇的中点。”也就是说，由新河东去十二里半，就到了木镇。历史上新河曾多次划归木镇管辖，从地域上到行政区划上与木镇亲缘最近。我还没分配到青阳，在学校就听说木镇卫生院是省立医院分院，条件好，技术力量强，可惜名额早满了。所以一到新河，我就跑到木镇去看看，看早几个月分到木镇卫生院的学长。从高坡上看，南河、北河自东向西汇流到七星河处有座汽车站，从车站进去，向东就是有百十户人家的木镇。木镇也恰恰位于向北到铜陵，向东到芜湖二条公路的交叉点上。木镇有二条街，砂石路，街面都是解放后盖的二层楼房和平房。北街面向北河，是菜市场，南街是木镇正街，有商店、机关和农机修理厂。我记得当时血防组高门大院，就在街中部，走到街尽头，一幢二层小木楼则是卫生院的职工宿舍。我的学长住在楼下。所谓省立医院分院，其实是一个虚名，省立医院医疗队回去后不久，医务人员都下放了，木镇卫生院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在镇东头新盖了二十几间平房，添了十几张住院病床。
　　那年冬天大雪，第二年春上发大水，好个水满“金山寺”，木镇二条街全被泡在水中了。我涉着齐膝深的水去看学长，他们一家暂搬到楼上去住了。至此，县里下大决心，动员木镇与周边几个公社，五年内接连两次组织几万劳力治理七星河，疏浚河道，加固圩堤，并把低洼处的粮站搬迁到高坡上。
　　以后我又随县医院医疗队到木镇农村工作了一年，对木镇更增添了一份感情。木镇是青阳县水稻、油菜主产区，也是全县重点蚕茧产地。 “五风”盛行的那些年，毁了不少山林和桑园，好在县里扭转得快，这些年从江苏购进大量桑苗，鼓励农户栽桑养蚕。我出诊到社员家，几乎家家都养着两大簸箕蚕宝宝。木镇山丘起伏，河流纵横，虽然有不少生产队把山场卖给江北农村做柴山，由于江南雨水充沛，近几年县里又推广人造杉木林、封山育林，山上还是郁郁葱葱的。一到春天山花烂漫时，满坡的油菜花溜金溢彩，层层叠叠顺着蜿蜒的河流，延伸到远处的木镇，就像天底下展开了一只巨大的孔雀屏，绚丽极了。
　　我想，木镇边炮店的生意一定很好，当地婚丧嫁娶要放边炮，农历三节要放边炮，就是一年农事的起始也要放边炮。春天第一天插秧，燃放爆竹，称“开秧门”；农历六月初六，吃新米饭，祈求“田公田母”保佑，也要放边炮。当地农民逢到喜庆的日子或家中来了客人，总要赶上十几里路到镇上买些菜，置办酒席。我有时问他们，在家杀个鸡，在菜园捡点菜不是很方便吗？其实，这些村民老家都在镇子上，跑鬼子反时，才到山村落了根。稍微上了点年纪的人都不会忘记1938年大轰炸。老人们说，早在明朝就有木镇，清代曾叫木竹潭。当年木镇号称三街八巷，非常繁华，河里满是上游放下的木排和大通上来的货船，街上油坊、碾米厂、蜡烛坊、蚕种场……商店作坊一家连着一家。巨商梅流江一家就在中街建了4进48间房屋，还有99幢出租房。沪商沈联芳则在镇北建有“沈氏山庄”。可是到了1938年秋天，日机两次轰炸木镇，冬天又派兵进犯木镇，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把一个好端端的古镇变成了一片焦土。老人们的这些话，在我心中激起的只有悲痛和义愤，至今不曾忘记。
　　　　　　　　　　　　　　庙前
　　庙前位于九华山北麓，如果把九华山比喻是一座佛，庙前就是佛怀中的一颗明珠。四边青山环合，中间是一马平川，良田千顷。从青阳出西门，车行十分钟就到了素有九华十景之一“五溪山色”的五溪桥。当年五溪桥是庙前公社的一个生产大队。龙溪、濂溪、漂溪、舒溪、双溪五溪在此交汇，注入九华河。九华河从二山之间出庙前，向北流入长江。站在五溪桥上望九华，“萧萧九仙人，缥缈凌云间”，青山映绿水，绿水浮青山，山光水色曾醉到多少游人。作为电影《天云山传奇》的外景地，“五溪山色”也为影片增色不少。有人说，五溪桥是出入九华山的门户，我说，五溪桥也是庙前的门户。
　　古人从五溪桥沿着九华河进山，再行十多里就到了山前的重要驿站庙前，在此歇脚，沐浴、更衣、烧进山香，翌日，早起上山。据说，早在唐朝就有了该镇，古称慕善镇。清代镇上寺庙很多，因主街在五庙前，故更名庙前。自修了五溪到二圣殿的公路，香客可直达九华山，庙前偏在路西三里地，镇上的香火也因此冷落了。
　　我记忆里的小镇位于九华河西岸，当时没有公路桥，枯水期，汽车涉水过河。小小的“丁”字街，石子铺路，宽窄不一。供销社的货物都摆放到店门口，有不少当地产的竹床、竹椅，九华山工艺厂生产的折扇和竹编也开始有得卖。镇中的望华旅社是我每次下乡搞体检时住的地方，在院落里，有那么一幢木制小楼，楼梯在屋中间，就像云南傣族小木楼，楼上楼下四周是木板隔的房间，这就为大家晚上聚会听故事提供了方便。离旅社不远的大屋是公社所在地，有三、四进，还有安有花格漏窗的小院落。每次体检结束，公社总要设宴招待体检组全体人员。餐桌就摆放在公社大食堂里，当时公社干部不多，也不过一桌人，他们很盛情，基本都来参加会餐。
　　公社卫生院则座落在河东，从小镇过河，穿过一片片桑园麻地要走上好一截路才到医院。医院新盖的两排大瓦房，有二十多间，青砖瓦房掩映在翠绿之间是很气派的。当时陵阳和木镇卫生院在部队和城市医疗队的帮助下，技术上得很快，庙前卫生院也想上。正值我在皖南医学院进修即将结业回县医院，大学老校长问我要什么帮助？当时皖南医学院又叫安医大皖南分院，科教研的重点是血吸虫病的防治和中草药研究，我跟老校长说：“把开门办学的点放到青阳庙前吧。”因为上山，有挖不完的中草药；沿九华河而下，就是血吸虫病的重流行区。老校长采纳了我的意见，当年就投资二万元，在庙前卫生院开办了教学点。当我离开青阳好多年后，有一次在省里见到老校长，他还戏谑我：“我派人到庙前办学，你却跑到城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