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虎头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06 编辑 <br /><br />　　　　　
　　周末上午洗澡回来走到顺河路，看见紫荆山公园的南门口有一个老太太坐在人行道上，怀里抱着一个长方形的篮子，篮子里放着好几双蓝、红色的虎头鞋，老太太一脸的慈祥看着过往的行人，但没看见有人问津。
　　看见这些虎头鞋我倏地想起了故乡，想起了那些穿虎头鞋带虎头帽抱在故乡母亲怀里的孩子们。在我们老家，小孩子不会走路之前，冬天兴穿连脚棉裤、虎头鞋（又叫老虎鞋），裤暖和、鞋漂亮。村街上，如果有几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凑到一起，总要比一比，看谁家孩子脚上的鞋做得样子好，谁家的女人就会受到夸奖。今日又见这虎头鞋，我禁不住停车上前，拿起了一双红色的虎头鞋，老人忙说：“闺女，看看吧，给孩子稍一双回去？”只见那虎头鞋鞋脸上镶嵌着白色的兔毛，老虎的眉、眼、鼻子分别用浅绿色、粉红色和黄色的细毛线绣了出来，鞋前面成方头，在鞋头的左右顶端和老虎的额头上分别缝缀了用各色毛线做成的小绒花，看上去这虎头鞋没有老虎的威风，倒显出几份秀气，我记忆中妈妈做的虎头鞋不是这样的，我有些失望，想放下鞋走人。
　　老人说：“闺女，买一双呗，权当接济俺老婆子。”这句话让我心一沉，打量老人，只见她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上身穿着黑色对襟棉袄，下身穿着深蓝色的裤子，一双小脚上穿着咖啡底黑平绒的棉鞋，放在篮子上的那双手骨瘦如柴，暴露的青筋像一条条蚯蚓趴在手背上，眼里似有泪花在闪现：“闺女，买一双吧，俺都在这里坐几天了，也不知俺这鞋做的不好咋的？没人要。”老太太摇摇头轻轻的对我说。
　　我看看她又看看篮子里的虎头鞋说：“大妈，你做的鞋，没能做出老虎的威风来。” 我记忆中妈妈就是做老虎鞋的能手。母亲做的鞋虎头虎脑，格外精神。不说鞋底多么讲究，单说那鞋帮前面的虎头，就能看出功夫，我说：“您做的虎头鞋没我妈做的好。”
　　老太太问：“你妈多大岁数了？”
　　我说：“83岁了。”
　　“就住你家？”
　　“不是，在山东跟着我妹妹呢。”
　　“身子骨还结实吧？”
　　“还行，能自己顾了自己。”我回答着老人的问话，然后说“大妈，我说您没做出虎的威风，您不生气吧？”
　　“咳，闺女，说那里话，俺可不生气。俺知道说东西不好的是买家。”老太太笑着对我说。
　　“大妈。你的针线活做的还是满细的。只是老虎不威风。”我赶忙说。
　　“闺女，你是不知道，俺早先做出来的老虎鞋也威风着哩，俺老了，手和撒捏不住针，眼花了还成天淌泪，拿绣花线纫不上针，就改用细毛线绣。”我说大妈你是不是在家没人说话，找这活当占事做着玩呀。 “唉――”老太太长叹一声说：“闺女呀，你是不知道，俺家里日子过的紧呀。”我想起了老太太说过的权当接济她的话，很想知道她为什麽做虎头鞋，于是我问老太太家里还有什麽人？她咧开没牙的嘴笑笑问我：“中做晌午饭了，你不赶着回家做饭吃？”我告诉她，今天我老公出差孩子在外地没有人等我做饭，就听你老说说话。
　　　
　　“那中。”老太太抬起右手理理被风吹乱了的白发，又看看篮子里的鞋，抬头看着我说：“俺都75了，俺那死鬼老头子也走了有大年数了，我跟着儿子媳妇过。大前年，儿子媳妇全下岗没活干，儿子又找了份扫马路的差事，一个月才拿600块钱，媳妇给人家看孩子做饭也挣不了几个钱。孙子怪争气考上大学了，儿子媳妇挣的钱还不够孩子上学花，老婆子我不争气呀，又是血压高又得了糖尿病，成天吃药，你说该死不死，竟给孩子填乱。家里日子过的紧，儿子媳妇吵架，俺心里堵得慌。就想自己找点事挣点钱，贴补家里，背着儿子媳妇俺去拾碎纸捡饮料瓶子卖，他们知道了，死活不让俺老婆子干，嫌俺给他们丢人。俺会做啥呀？夜里睡不着觉瞎琢摩就想到了做虎头鞋。现在都一个孩子谁家不娇，穿上虎头鞋避邪保平安，不怕没人买。”老太太舔舔干咧的嘴片继续说：“俺从14岁开始做绣活，早先做过绣花枕头、绣花围裙，文化大革命说是四旧才不做了。儿子媳妇一听说，那能赚几个钱？俺想赚几个算几个，总比没有强。我就 买布、针开始做。做起来才知道自己老了，不中用了，看不见纫针，俺就买那种针鼻大的针，用细毛线做，做一双鞋都得用五天功夫，难～”本来我以为老太太做这虎头鞋是为了排除寂寞，而卖鞋只不过是消磨时光，谁知背后竟有这麽沉重的生活原因，既是这鞋没绣出虎的威风，可也是老人家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那些小小虎头鞋里包含了老人多少艰辛和对儿女的爱呀。
　　我重新拿起那双红色的虎头鞋说：“大妈，我就买这双吧，多少钱？”老太太说：“这多天没人要，今天闺女买俺老婆子高兴，给八块钱吧。图个吉利，‘八’――‘发’呀。”我想起了网上登载的关于布鞋的价钱，这个数目太低了就说：“大妈，这价钱定低了。最起码也得三十块钱一双呢。”“唉～，闺女，俺没想要这麽多钱，一双八块，一天要是能卖两双，卖几天就能给孩们买一袋面吃了。”听后我从钱包里抽出二十元钱给她，老人说：“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你这麽好心，我就收十块钱，咱娘俩都十全十美吧。”
　　我收起另外十元钱，老太太细心的拿出一个白色塑料袋把鞋包好递到我的手里说：“闺女，耽误你老半天，快回家做饭吧，俺那儿子媳妇也该回来了。俺该回家了，你是个好人，俺老婆子看的出来。”老太太站起，收起马扎用左手拿了，篮子用白布盖好，用右手挎起篮子，对我点点头，转身沿顺和路向西慢慢走去，只见那稀疏的白发在初冬的风中飘了起来……
　　　　　　　　　　　　　　　２００５.１１.２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