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五月的青草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08 编辑 <br /><br />　　夏天到了，东山西洼的包谷和高粱地里，灰菜、冰草和兔娃草等杂草呼啦啦几天窜得老高。它们与苞谷、高粱的根茎在地表之下争相掠夺土地的养料。父亲说，把地里的青草拔了，晒干，冬天羊吃的草也就够了。我的娃，拔草的事就交给你了。父亲轻轻抚摸着我的耳垂说。
　 我和父亲一起出了家门。我决定先拔西洼高梁地里的草，这样可以和父亲在一起。那一天天气晴好，金色的阳光透过茂密的高粱叶，洒下一道道斑驳的光束。地里的草长得很茂盛，有一些甚至超过我的膝盖了。我使足劲头，不多一会儿，田埂上堆了很大一堆草，我的双手也被青草的汁液染成绿色，硬巴巴的，有点捏不紧。微风吹过，宽阔的高粱叶划过满是汗水的脸庞，掠过几丝尖利的疼痛。密密匝匝的高粱遮挡了我了望父亲的视线。可我依然隐约听得见父亲吆喝毛驴耕地的声音和他与众不同的喘息。我有些累了，脱了一只布鞋垫在屁股底下，光脚丫踩在太阳照着的湿漉漉地上，一股湿热漫出脚底沿着小腿一直往上窜。我昏昏欲睡。赤裸的脚面突然滑过一阵凉飕飕的奇痒，睁开眼，我看到一条白底黑花的长鞭一样的东西从我的脚面爬过，很快，钻进草丛，不见了。蛇？我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我很快想到被蛇咬了是会死的。我失去了控制，用来到人世后最恐怖的声音哭喊出来。闻声而来的父亲显然吓坏了，可他只看到周围一如先前的景象：高人一头的高粱、细碎的光影、微颤的青草和偶尔吹过的微风。父亲粘着泥土粗糙的手掌滑过我的脸颊时。我们俩同时听到什么东西迅即穿过草丛的"嗖嗖"声响。父亲说，肯定是蛇。父亲轻轻抚摸着我的脚面，问我，疼吗？我哽咽着摇摇头，他又从自己干渴的嘴里挤出一些唾沫。被父亲的唾沫浸润过的脚面看不出任何青紫或红肿的痕迹，父亲确认蛇仅仅是从我的脚面"经过"而不是咬伤。父亲说，要中午了，咱门回吧。
　蛇是一种可怕的动物。在这之前我并不认识蛇。可我知道它的可怕。看过一场叫《白蛇传》的秦腔，温文善良的书生许仙，在杭州西湖的朦朦细雨中偶遇千年蛇仙白素贞和小青，许仙与白蛇白素贞一见钟情，演绎了几许感人的爱情片段。偏偏，金山寺的和尚法海，知道了白素贞的真实身份。他不能容忍人蛇之间的这段姻缘，唆使许仙五月端阳节那天给白娘子灌了很多雄黄药酒。白素贞终因不胜酒力，原形毕露——原来是一条白色的大蟒蛇！软弱的许仙吓得躲进金山寺，尔后，镇江之水漫过金山。而一心爱着许仙的白素贞却被法海压在雷峰塔下。
　　 一段人蛇之间震撼心灵的爱情悲剧。数千年人世间的烟雨早已湮灭了传说中的爱情。而端午节喝雄黄药酒避蛇的习俗，却代代相传下来。 当然，在我的家乡，端阳节不只是喝雄黄酒。还要踏青、折柳、采艾蒿、包粽子、煮酒醅、吃油炸盒子和绿豆糕、挂荷包（即香包，用布缝制成各种花草或动物形状，里面装着香料，意即避邪）。生活在乡村的父亲母亲，最重要的是给自己的孩子绑上手圈和脚圈，据说这样蛇就不敢咬孩子了。这些事一般都是母亲操心的。这个五月的端阳节，父亲亲自将绣花用的红白绿蓝青黄紫等多种颜色的线搓在一起，绑在我的手腕和脚腕上。父亲说，再也不能大意了。
　　我不知道蛇会不会真的害怕五颜六色的手、脚圈。大概是先民们给自己壮胆的一个借口吧？想想看，蛇凭什么害怕几根线线呢。从那以后，我几乎不敢到地里去拔草了，再也没有遇到过蛇。而我对夏天茂密的草丛，至今仍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