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阴 天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45 编辑 <br /><br />阴 天
　　满屋子的萨克斯。凯丽金的《昨日重现》。我的眼睛在窗外的花椒树上。这是深秋，花椒树上除了几片新叶，是空寂的阴郁。鸟儿栖过，鸟儿走了。花椒青过，红过，花椒做了我们的佐料。麻只剩味蕾的记忆。四十过后，接连阴天。白昼没有变，但白昼里多了黑暗，多了重影。我的视野再次被侵略。灰是时间的色调，也是世界的色调。期望出太阳，期望碧空如洗一天。但我知道，那一天真的到了，也不会有新鲜感，不外乎是昨日重现。昨日有过那么多的阳光，那么的如洗碧空，我看见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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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反复地看一个广场，一个浓缩了太多历史太多血腥、又有过太多象征的地方。那些熟悉的声音的在耳畔已经陌生，那些反复模糊视线的泪水已经净化为纯净水。我不记得了那个梦中的地方，不记得了那条比罗马的街道还要宽阔的大街，不记得了那个皇帝居住过的大院。我怀念水中曾经的矿物质，我们生命必须的元素，尽管我们需要的只是微量，但现在是微量的也不再有。想象力在枯萎，但想象力依然在展开，钢索一般的虚拟之网在笼罩不可企及的事物。生命的方向是活着，活着的方向是活得更好。荧屏关闭，我的世界在色拉油爆裂的声音里死寂，从外面飘来的气味是活鱼被宰杀后被粉饰的清香。我明白了，吃第一，为了吃，青铜和青年都是可以被当成食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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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朵将《昨日重现》带到户外，萨克斯，我看见的是承载着音符的弯曲的琴弦。躺在森林里，脊背已是深度的寒意。树木葱郁依旧，我却开始萧瑟，四十岁，我的哪些叶子最先凋落？阴天，她的广大跨越了远处的山峰和河床延伸的处所，她的质地因为阳光的缺席而被改变。空气中散播的是重影，是灰色，是脱水的雾霭。阴天没有方向，我被时间抛弃在森林，又被从阴郁里分泌出的睡眠收捡。睡眠里的阴天像一张蛛网，在月亮上铺张，她的密度让视力沦陷，却有着现实不及的温暖。起风的时候，阴天被吹出沟壑，沟壑里流淌的黑暗是存在的自满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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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抗拒太阳，躲进凉房子或树阴，但我却无法抗拒阴天，阴天无处不在。《昨日重现》用管弦乐把我的生命拉长，让关键的元素析出，像胶片上的灰烬。我们的生命最终将出现黑屏，美妙感伤的音乐将变成阵阵嘈杂。从山顶下来，我收起了杜拉斯的《广场》。先生和小姐的对话还在继续，但我已经听不见了。上山的时候，我因为听他们的对白忽略了台阶、树木、古城墙和秋色。下山的时候，我要喘喘气，看看山里山下的景色，虽然司空见惯、算不上美，但我要看看。广场从来都不缺少人，先生和小姐的买卖是预想得到的。再说，我是患有广场恐惧症的人之一。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地方，阴天却把它弄得很大，把在时间的河床泛滥过的小水小流也弄得很大，把浪尖上的幻影也弄得很大。远山真是沉寂，包括天空、山中的事物和起伏的管弦乐一般的线条，沉寂得没有一丝风的迹象、没有一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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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来天气过敏。阴天抑郁，晴天亢奋。天上有日头挂着，街道、山坡、树枝有日头照着，空气里流动着明媚，我的血液循环也要爽。上午坐在电脑前，听着窗外零星的鸟鸣和人声，体会着存在的实在和创造的虚无。萦绕实在与虚无的是淡淡的忧郁和伤感。有生命本身的悲剧意识，也有现实碰撞的疼痛。阳光透过高高的樟树照进客厅，屋子里的晨光美妙缤纷。空寂的屋子，完整的孤独，在太阳下面回到自我，回到创造态的自我，该是如何的自在与和谐。下午在太阳下枯坐，有摇曳的树影，有飘落的黄叶或新开的石榴花，有世俗的麻将声和女人的尖叫，有杜拉斯的《广场》和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多数时候很开朗，思维、灵感、记忆、想象。偶尔也有极端，仿佛目睹了世界的本质。也有打盹的时候，黄蜂在头顶叫嚷，闪电从梦中划过，思维裂开一道缝隙，我在缝隙里看见了卡夫卡消瘦的面庞。阴天，一色的昏暗，从早到晚，看不见光线的变换，感觉如同在幕布背后，却又没有任何的戏要演，没有任何的舞台布景和灯光。坐在电脑面前，即使放起音乐，也没有创造的灵感和冲动。思想感情总是平面的肤浅的，找不到任何的层次。神经抑郁，动不动就滋生瞌睡。远近上下里外一色灰，血液也灰。在我网上跑跑，跟朋友聊聊，网上也灰，朋友也灰。阴天，我和世界一同失去光芒，失去生存的热情和希望，失去生命曾经有过的泉水般的灵动与清澈。
　　也有过几多的阴转晴，那是人生的特种体验——刚才还是阴郁迷朦，还是灰天灰地，还是万念俱灰，突然就云开雾散，突然就阳光灿烂，突然就碧空如洗，天空变了，空气换了，我的血液呼吸随之改变。皮肤在呼吸，血液在更新，生命的喜悦和创造的灵感又一次爬上枝头。然而这一次，到今天，已经连续17个阴天，罕见太阳，而且是毫无变换的阴天，浓度、密度、色彩、氛围都没有变换，偶尔落几个雨点砸在尘埃里，溅起灰尘，让我的幕布后面的内心更灰。昨天，灰色分布匀净，从涪江河谷到我的书房，我关闭电脑，关闭书本和内心，只看电视，从下午到晚上，没有间断，《玉观音》，《危险陷阱》，央视12频道的天网、10频道的人物。一直看，一直吃，核桃、提子、花生、苹果、猕猴桃。阴天，我只有身体。
　
　　我在阴天的抑郁里绝望，在绝望里抗拒平常那些深远极端的思想和被思想操纵的感应。拒绝敏感，沉沦于女体，沉沦于原始、通俗、永恒的爱欲。我在静止中寻求超速，在超速中放逐自我。女体的质地和线条里有绝望男人的诺亚方舟。阴天，我出汗，漂浮在水面，幻化出畦畦桃花。幻想中的春天是我逃逸阴天的板桥，而这板桥是搭建在女人美丽的身体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