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自行车往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11 编辑 <br /><br />　　　　　　　　　　　自行车往事
　　事情还得从五年前说起。那时，我在一个小城读高中。为了躲避学校嘈杂的环境和陈腐的规定，我和两位同学在校外合租了两间民房。
　　全班走读的同学也就七八个，每晚9：50下了晚自习，我们几个人就往回赶。他们两个骑车，我步行。我喜欢在夜间散步的感觉，喜欢那朦胧的灯光晃荡着夜的静谧，喜欢走在亦真亦幻的道路上。
　　没想到班花也和我们一样走读，并且有一段路和我们同行，这着实让我的两位室友高兴。她的家境好，学习也不错，不像我生活清苦，我只有羡慕的份，而他们俩蠢蠢欲动，结果却都碰了灰。他们不服，就怂恿我。我没放在心上，我怎么也想像不到会与她发生一些联系。
　　我继续着我的生活，也经常望见她的背影穿过马路，越过丛林，在我的视线消失。做同学这么久了，我却一直未和她面对面地说过一句话，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意外。
　　那天下了晚自习，室友让我骑着他的车子回家，他说有事情要晚走一会。我答应了，接过钥匙，就下了楼。
　　班花在我前面走过。我打开锁，刚想推车子往前走，猛然听见，一声尖叫：“妈呀，怎么搞得，真倒霉，早上放在这里还好好，怎么就没气了？”她困窘地打量着四周。
　　我走上前去，看了看，顺口问道：“是不是不小心把轮胎扎了?”
　　她说，谁知道呢，可能是气门芯坏了。也许是太阳暴晒，轮胎打炮了。
　　先到学校大门口，问问看门的老大爷那里有没有打气筒。
　　她同意地点头。不过很令人失望，他那里并没有。
　　天很晚了，修理自行车的师傅早回家了。她叹了一口气，看来车子是骑不成了，只好走着回家了。
　　你家离这儿远吗？
　　不近，有四里地吧。
　　啊，怎么这么远呀。我还以为你离这很近呢，真没想到。平时你就一个人来回。
　　是的。我家刚搬到郊区，原先住得近些。这不过了你们住的地方，穿过一个林子，再走一段马路就到了。
　　原来是这样的，我会意地点了一下头。
　　要不，我送你。我不知哪来得勇气。
　　她没反对，一阵沉默。
　　对了，你平时不是一个人走着回去的吗？
　　我老实交代，车子是室友的，他今天有事情，可能是约会去了，让我把车子给他骑回去。看样子，这车子是可以驮人的，要不你试试。
　　只好这样了，谢谢你了。
　　谢什么，同学嘛，互相帮忙。
　　毕竟第一次驮女孩子，我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我一边假装绅士，说说笑笑，一边攥紧车把，唯恐献丑。还好，骑了一会，心情平静下来，感觉也顺手了。她用手紧紧握住车后座，而不是拦住我的腰。
　　在她的指点下，我们来到一片黑漆漆的树林，一排白杨树在月光下闪着光亮，树叶沙沙，一截半米高的树桩，像一个沉默的人静静伫立在那里。我心里异常惊恐，但碍于面子，我假装镇静，嘴里还不断地安慰她。好不容易才穿过树林，来到宽敞的大道，但见空旷旷的马路上不见一个街灯和路人，我骑的飞快，当时只有一个念想，就是尽快将她送回家，以获得解放。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她的住所附近。这么晚了打搅，多有不便，我只好用目光送她走进家门，我才放心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长舒了一口气。我这才感觉背后有些发凉，原来我紧张地全身是汗。回去的路，反而一点也不轻松，全没了送她时的胆气，紧张和惊恐，让我时时感到身边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我。
　　回到宿舍，我假装平静。但很意外，室友们早已发现我的小秘密，他们不怀好意地问我，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如何，你们搞什么鬼？
　　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刚送我们的班花回来，还非要我们说穿了不可。
　　你们怎么知道我送她去了？
　　笨，我的老夫子，你怎么这么不开窍？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天下那有这么巧的事情，要不是我们偷偷地把她的车气给放了，要不是我借你自行车骑，你上能哪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可怜你一个人无聊，给你找点事情干干，还不感谢我们的成人之美？
　　原来是你们搞的鬼，怪不得，我让你们给耍了。
　　你要怎么谢我们呀？
　　还谢你们呢，你们干的好事，让我担惊受怕。我把刚才的遭遇给他们说了一遍，他们差点笑叉了气。
　　还男子汉大丈夫，我看是男子汉大豆腐，连这点小事也害怕，你羞不羞，我们想找这样的机会，人家还不给呢。兄弟，可不要辜负了哥们的好意。我决定从明天起就长期借你自行车用，直到追到手为止。好兆头，加把劲！
　　不干。
　　不干？这由不得你了，呵呵。我们明天就到班上替你宣传，你为了追班花，自己偷放人家自行车的车气，然后冒充好人去送人家。你看同学们是相信我们还是相信你。
　　真没辙，望着他们狡邪的微笑，我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第二天，我们心照不宣，不言不语。等下了晚自习，室友真得再次把自行车借给了我，让我趁热打铁。我说什么也不愿意干，他们骂我老土。骂就骂吧，反正我不想去，更不愿意让她知道，她被人设计了。
　　可我又不能拒绝，只好违心地再次接过钥匙。这次，她照例在前，开了锁，检查了一下车子，完好无损，看来已经修好了，不在需要我了，我心里一喜，但同时也有一种淡淡地忧伤。
　　她突然诡秘地朝我微微一笑，说：“谢谢你昨天把我送到家，要不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家。”
　　我轻描淡写地应酬了几句，问她车子已经修好的。
　　修好了。
　　一阵沉默。她推着车子，说，正好顺路，我们一块走吧。
　　好的。说着，我也推着车子，走出校园。我们骑得很慢，心不在焉地聊着，一段短短的路面，我们竟花了好长时间。终于来到我的住处，我礼貌地下了车。
　　她说，到了。
　　我答，到了。
　　她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摆弄衣襟，双眼望着地上，一只脚在划圈。 我刚想说再见。她却突然说道：“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
　　她红了脸，说道，“你一定能做到，只不过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她模棱两可的话，让我一时找不到北。
　　你说吧，是什么事情？
　　我想请你送送我。
　　我头一下子大了，回想起昨天的恐怖场景，至今还让人感到后怕。但我又不好意思在一个女孩子面前，露出怯弱相，只好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点了点头。
　　她异常高兴。我们又一块上路了。
　　在路上，她有说有笑，一点也不害怕，漫漫长路驱走了孤单。她请求我做她的大哥。我答应了。
　　把她送回家，我才算交了差。回来时将感觉心里有一丝暖意，甜蜜蜜的。
　　我不知道是自己那点打动了她，她对我竟然没有丝毫的防范。她的信任让我很感动。我也不再多想。
　　回到宿舍，照例是审讯，问我有何进展。我一一汇报，他们很是失望。不会吧老兄，还这么老土，什么年代了，还兴认大哥。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吃饭，学习，我又新增了一项任务，每天晚上要冒充一次护花使者，不管我愿不愿意，这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时间长了，风言风语渐起，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人，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我送她，完全是因为出于一种道义和同情，根本没敢往那里去想的意思。我觉得很委屈，仿佛我们纯真的友谊真得变得那么委琐。
　　终于，在一天，我以种种理由提出，我不在送她了。
　　她很失望，咬咬呀，默无声息地走了。
　　我很内疚，以为回避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我想错了。
　　第二天，我发现她红肿着眼，一天闷闷不乐。我一直没敢上前去问，尽管室友一再怂恿。
　　我心里很是失落，下了晚自习，我追上前去，问她怎么了。
　　她委屈地泪水恣意流淌，你不是说不再管我了吗，干嘛还再问人家。
　　我不是不想管你了，我只不过不想让人说我。
　　别人的说法真得比我还重要吗？你倒是说呀！
　　只是，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你，你……你知不知道，昨天我……
　　昨天你怎么了，我心里一惊，急忙问到。看来我还是很关系她的，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
　　昨天，有一个人从树林旁一直跟到我家门口，一个劲跟我套近乎，问我一个人走夜路，害不害怕。我告诉他，我爸爸正在前面，还是没有吓跑他，他还问我要电话，说今天还要来。我当时差点吓傻了……
　　啊，怎么会这样。我暗暗自责。
　　一种深深的内疚感油然升起，不光是怜爱，还夹杂着一丝忌妒，一种被侵犯的感觉，顿时，我才明白了什么叫责任，什么叫爱情。
　　我不得不承认从这一刻起，我真正喜欢上了她。
　　于是，我再也不敢让她一人走夜路了。先前的不情愿，烟消云散。反而是她不让我送她时，我竟疑心起来。
　　相处久了，朋友们都熟了起来。恰好在一个星期六，她父母不在家，她邀请我，还有我的室友，还有他们的女朋友，我们五人到她家去做客。
　　由于我们只找到三辆自行车，我们只好每人驮着一位，浩浩荡荡朝她家前进。在路上，我们采购了西瓜，还有一些蔬菜。
　　来到她的住所，我每晚必到的地方，也没来得及打量地方。眼前是一排平方，和农村的住房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两样。我心里很受用，为着我的自尊，为着我的清贫。
　　可是进了门，知道我完全错了。里面的设施，让我看得眼花缭乱。朴实的外表下掩藏着富足，丰韵。一切都是电气化，天花板被装饰了一番，上面的两个巨大的吊灯，像一棵棵星星，辉映着天空。我从来没见过这样豪华的排场，就连我住在城里的同学也不由地惊叹起来。
　　这并不怪她，我以为在这样偏远的郊区，是见不到这种奢华的。
　　这才听她讲，她的父亲是个转业军人，现在做干货生意，生意做得很大，也很赚钱。本来在这里买好地皮，打算盖别墅的，但后面的邻居以影响采光权将她家告上法庭，法庭宣判邻居胜诉。她家只好盖了个平房，她这样解释道。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我的女友竟是富翁的女儿，而我竟一无所知，看来我真是粗心大意，心里有些失落。
　　幸亏，身边室友的女友善解人意，微笑地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咱们父母那一代人过去吃了多少苦，这不也一样走过来了。更何况我们有大把大把的青春，前途不可估量，我们要相信自己，再过二三十年，我们也会过上好生活的……”
　　听了她一番言谈，我转悲为喜。
　　因为不会杀鱼，用不惯煤气灶，我只好当下手。我在一旁摘黄叶，而室友则抡起大刀剁鸡，另一位室友则忙着切西瓜。女孩子们杀鱼的杀鱼，做菜的做菜，烧饭的烧饭。大家分工细作，不一会，一桌丰盛的饭菜就摆在脸前。
　　我们海吃猛喝，畅谈理想，畅谈未来。我们年轻，有的是激情，有的是力量，海阔天空地聊着。
　　吃过饭，女友让我们先抄小路走，以免碰上她父母。而她则留下打扫战场，力争不留任何作案痕迹。我们匆匆离去，朋友们先驮着女友走了，留下我断后，我在不远处的小路等她，和她会合。
　　以她的经验，即便是父亲来了，她也不会走小路，在这里等保险。我正傻等的空儿，只见前面走来一位四五十岁的长者，他眼睛不住地瞅着我和我骑的自行车。我很是纳闷，以为自己身上出现了什么毛病，我感觉浑身不自在。他看了一会，一言不发地走了。我更是感到奇怪。
　　不一会，女友来了。我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她。她哈哈大笑。
　　原来，人算不如天算，刚才的老者正是她的父亲。他以为我偷了他家的自行车，所以不住地看我。也许，他看出我在等人，所以先回了家。女友刚收拾好房间，他就到了。经过一番解释，他父亲没说什么，就让她来了，看来是有惊无险呀。
　　我诚惶诚恐，心里扑腾扑腾的，像揣了个兔子。我骑着自行车带她到野地里转了一圈，她告诉父亲说是补课，其实，我们玩了一个下午她才回去……
　　后来，我们毕了业。大家各奔东西，室友的车子也低价转让，我本想买下，但终于没有开口，正像我们不成熟的爱情一样，只好在心底珍藏。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梦见自己骑着自行车飞奔在林间的夜晚，驮着我的初恋去四处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