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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你可以走出多远

2020-12-14叙事散文李云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15 编辑

你可以走出多远
文/李云我沿着一条土路往前走。一条泥泞的小路,两旁散落着一些稀稀疏疏的人家。每户人家门前都没有人。他们的墙壁灰暗,潮湿,班驳,上面沾满黄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15 编辑 <br /><br />你可以走出多远
文/李云
  我沿着一条土路往前走。一条泥泞的小路,两旁散落着一些稀稀疏疏的人家。每户人家门前都没有人。他们的墙壁灰暗,潮湿,班驳,上面沾满黄色的泥巴。门楣两边贴着过年用糨糊沾上去的红纸对联,被时间漂白,字迹模糊,难以辨认。这是我非常熟悉的农家小院,大多数的人家,门前栽着一些树,核桃,梨树之类的树种,高大的枝干掩映着青色的瓦房。地上落满枯黄的叶子。转过一个山头,一户人家孤独地立在一个土包上。院子里的几株野菊从篱笆内探出头来,金黄的璎珞随风摇曳。一条凶恶的土狗拒绝我走近,大老远的地方就向我狂吠。我停住脚步,蹲在路边,掏出一只烟,点上。那狗还在不停地向我咆哮,不把我吓跑,大有绝不罢休的意思。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从屋里出来。这是我走过十多里山路后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与心中渴望一场艳遇的想法反差太大。老妇人佝偻着腰,步履蹒跚,吃力地提着满满一桶猪食向猪圈走去。经过狗的身边时,漠然向我张望了一眼,大声地呵斥狗几句。猪圈里的猪嗷嗷大叫,异常兴奋。我听到满桶泔水倾倒在食槽里的碰击声和猪们争着抢食的声音。很久没听到这样的声音了,温暖,亲切,它让我想起炊烟,童年,以及黄昏中奶奶的背影。
  一团潮湿的浓雾从山的那边升起,渐渐像滴在水里的一团墨汁一样四处弥散开来。不多久对面的房屋宛如我刚做过的一个梦,模糊恍惚。这户人家多年来我一直记得。我念初中那会儿,每天都要从这里经过。总是有一个美丽的少女按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一件蓝方格的花布衬衣,袖子高高捋起,露出白皙红润的手臂。额前一丝刘海被汗水粘住,脑后一方小巧的手帕裹住一条乌黑粗大的辫子。我坐在她家对面的一方石头上,细细打量着她。她似乎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总有做不完的事。一会儿呼哧呼哧地从猪圈屋里担来一担粪,用木制的勺瓢一勺一勺地舀来给地里的庄稼浇粪,或者背个背篓蹲在地里扯猪草,要不就是弓着腰锄地薅草。她专注于手里的活计,从不抬头看我一眼。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她心里想些什么,没人知道。有一次天色晚了,我还在那里游荡,她收拾好地里的东西准备回家,一扭头看见我,高声武气地说:喂,还不回家吗?你母亲在家等着你呢?我的脸唰的一下红到脖子根,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说话,声音悦耳动听,像林中的小鸟。我提着书包,一溜烟跑了。在孤寂的上学放学的路上,她像我多年后走在暗夜里的一盏路灯,驱除我内心的恐惧和黑暗。如今我再也看不到她了。她嫁人了吗?丈夫是谁?现在过得怎样?有许多曾经的人事正在远去,他们或是它们被时间深深掩埋——我们每个人的一部分都在被时间掩埋。
  大雾越发浓厚了,对面的山峰已经看不见了,除了一片灰白还是灰白。一些枯草无奈地倒伏在路旁,草尖上挂着几滴晶莹的露珠,像离别人的眼泪。秋天,一个虚无者的节日来了。我这样说与你没有关系,与大多数的人没有关系。在某一个平常的清晨,我走在路上,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接着我看到一枚落叶从天而降,它降落的姿势像我在泛黄的书页当中读过的一首唐诗,而且还是绝句。路上行人低着头,匆匆从我身边走过。他们表情严肃,不知道往哪里去。我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进入秋天以来,我这一直这么迷糊着。
  一大早我就出来了,冒着淅沥的秋雨,一直向西行走。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像梭罗在瓦尔登湖周围的行走,如果可能我很想像他一样边走边想。我向秋天深处走去,像鸟儿走向巢穴。我用足迹丈量如下村庄:漆树湾,桑树坪,大坪,七里坪,张村,核桃坡……我热爱这些地名,如同我喜欢那里面隐藏的许多秘密,村庄的秘密,生与死的秘密。我将在这个秋天走过我周围所有的村庄。我强烈地想要遇到一些人或是发生点什么事情,其实我的想法没多大意义,就像我在这些地方的行走一样没多大意义。我经过的每一个村子,无一例外地寥落寂静,也很少遇到人,我希望碰到的男人女人或是小孩,他们被秋天隐藏起来,我看不到他们。只有路上的一些植物会告诉我一些秘密,被霜色染红的枫叶,挂在光突突的枝头上的柿子,那简直就是一幅画,色彩浓丽的写意画。并不是所有的动物都像狗一样对我不友好,比如天空中偶尔飞过的大雁,山坡上埋头啃青草的羊群,从树林中突然窜出的松鼠,还有躲在篱笆下作沉思状的猫,它们最终像原谅上帝一样原谅了我对这片土地的惊扰——我被这片土地深深遗忘了。
  黄昏时我来到一个亲戚家门口,我的裤子被道路两边丛生的杂草上的露水打湿了,鞋子上沾满泥浆,样子极为狼狈。像一个深山老林中下来的土匪,或是逃荒的难民。我是一个衣着整洁的人,平时绝不容许身上有一点灰尘。但走进村庄我乐意把自己搞得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即使是这样我感觉也是洁净的,像山间的清泉一样纯净。一路行来,山川,秋林,田畴,旷野,清心润肺,牵引着我的灵魂悠然出窍,有所思而又无所思。柳宗元说:“悠悠乎与灏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大约就是这种境界。院子里空空荡荡,没人。我在后院找到了正在切猪草喂猪的姑姑,她满脸疑惑,不知道我从哪里冒了出来。不一会,姑父从山上回来了,扛着一捆柴禾,浑身被露水打湿。他放下柴禾,二话没说从鸡笼里揪出一只大红公鸡,以飞快的速度杀了。昏黄的灯光下,三个人,一瓶酒,一桌好菜。我饥饿的胃很快被腊肉香肠和麻辣白宰鸡填满,浓烈的酒精在血液中燃烧。在寒风中冻了一天的身体像一团火一样滚烫。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迷迷糊糊躺下就睡着了,这样的遗忘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一场酣畅淋漓没有任何打扰的乡下睡眠,让我神清气爽。村庄仍然静寂无声,只有几只不甘寂寞的大红公鸡扯着嗓子“喔喔喔”叫着。门前几盆菊花开着金黄的花簇,仿佛是陶渊明遗失在此的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迷失在时间和空间的阴影里,一路回望出去,看到的是满天飞舞的时光碎片。
  踩着童年的记忆,我回到了住处。华灯初上,笑语吟吟。月光把我单薄的身影清晰地印在地上,四周秋风阵阵,我赶紧关上门来。我让自己消失了整整一天,原以为自己可以走出很远很远,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好像哪里也没去;原以为自己一直就站在原地,其实我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并将在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里一如继往地走下去……行走就是我们的宿命,像魔鬼的脸一样不可更改。
(约2527个字)
李云
四川洪雅县高庙中学
邮编:620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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