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间店铺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59 编辑 <br /><br />乡间店铺
理发店
　　其实就是个小理发店。但它的名字却非常有气势，叫美发城。城就城吧，在村里，也没有谁会追究什么字面意思。可能只有我觉得有些别扭，它的内部格局之狭窄逼仄与大家意识里城的宽阔气派实在是大相径庭。
　　店主是一个女孩子。大多数时间，她的生意比较清淡。当然我不是说村里人都懒于理发，而是村里的理发店比较多的缘故，有四五家。
　　总是可以透过宽大明亮的玻璃窗看到她，自己安静的窝在靠背椅里。对面的电视屏幕上，各有线台轮番上演着的连续剧你方唱罢我登场，全天候供应。有时候是歌曲。蔡依林周杰伦青春美少女们，燃烧着青春不倦的热情，活力无限。
　　而此刻，她的安闲的神情是游离于这些热闹之外的，我总是会被她的这份安闲的状态不由自主地吸引。我甚至觉得，电视里播放的内容其实是无足轻重的。只是为了免得眼神太漫无所依，于是就为它找了一个落脚点。热闹是别人的，属于她的，仍是无边的寂寞。当然，这只是我的主观愿望，是我更愿意被寂寞的场景所打动。我把她想象成了一朵孤傲的花，在少有人注目的地方自开自落。这样的她，实在是更投合我的理想。但我也知道，如果我把我的这些想法告诉她，她一定会讨厌甚至嗤之以鼻的。她所从事的职业决定了她的不能寂寞。空谷幽兰是好的，她却注定只能做妖娆的玫瑰。
　　很少有人像我这样打量她吧。
　　她的短发染了色，栗黄，烫成大大小小的卷儿。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却又随意的恰到好处。眼神儿有些适度的慵懒。她睁大眼睛看着你时，便把那抹慵懒拂去了，好看的嘴角会绽开一朵甜甜的笑。这时候的她，更像一只小兽，三分野性，七分娇憨。让人忍不住的喜欢。
　　偶尔，会从她的“美发城”里漾出淡淡的洗发水的清香。这时，就会看到她的手指正灵活地指挥着剪刀，在密草一般的发里穿行。用不了多长时间，各种各样长的短的发型便在她的剪刀下完成了。她的技法娴熟，动作利落，与她安静时简直判若两人。
　　最让我感觉眩惑的，是她给女子们盘头。一缕缕柔软的发丝在她的指间缠绕，交叉，重叠。借助各种道具，发胶，摩丝，发夹。她终于让一瓣瓣花儿在她们的头上绽放。不知道给那些爱美的女人们添了多少无法言表的妩媚婉转呢。
　　对于她，这或者只是来自于同一个模式的专业制作。我却更愿意把它当作一件艺术品，怀一颗崇敬的心来欣赏。
　　总是愿意被这样的场景迷醉。蓝的天幕，渺茫的如丝如缕的白云。似有若无的清风。近旁一间红砖房。窗外的铁线上，晒着一条条毛巾。在宁静冗长的午后，在明媚的晃眼的阳光里。窗子里女孩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我却喜欢站在距离之外，在她无法掩藏的这份冷涩的单薄里，去触摸一些些暗藏着的清透的温暖。
菜铺儿
　　他在菜铺门前放了一块长长的案板。大多数时间，他都会站在案板后卖肉。只在阴雨天或阳光太烈的时候，他才会把肉搬到阴暗的屋子里。案板上，便只剩了一个塑料的香蕉造型。娇黄鲜亮的颜色，被时光的手日日抚摩，渐渐暗淡了它的色泽。
　　屋中的筐里篓里纸箱里，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蔬菜。黄瓜。西红柿。胡萝卜。洋葱。蒜薹。青椒。西芹。空心菜。葱蒿。在少有阳光普照的阴凉小屋，暗暗袒露迷离的心香。
　　这里也是乡村。不知道是不是与它们曾植根的那片土地有着同样的泥土气息。但它们已经成了游子。或者它们会被精美包装，小心呵护。也或者会颠沛流离遍体伤痕。但这些还重要吗？它们都同样的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无根的漂泊者。青枝绿叶的梦还在心中吗？只是故乡已杳。
　　男人的目光从它们身上一扫而过。他不会像我一样的胡思乱想。凌晨，太阳还没出来时，他就要开着那辆破机动三轮车上路了。在城郊的农贸市场，他木然的打量着菜们，心里暗自忖度着每样菜的销量。以便抓菜时下手有个轻重。他不敢一次上太多货，否则，气温稍稍高些，菜就难免烂掉。
　　他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那都是闲人们才做的功课。他只是认真地计算着成本与利润，付出和回报。那才是他的生活主题。他也会夸赞菜们。那是在顾客挑三拣四时。他说，还有个什么挑头儿，黄瓜还顶花带刺呢，多嫩多水灵。自家园子里的，你也舍不得摘呀。西红柿都起沙了，酸甜酸甜的。你看这青椒，膘子有多厚。这个头儿，都有个灯笼大了。
　　于是，菜们被一双双挑剔的手装到菜篮里，提回家。留在它们记忆中的，是什么呢？一间小小的屋子。一杆冰冷的秤。不知道是不是还会留下卖菜男人那抹淡然的眼神。
小卖部
　　铝合金货架。玻璃柜台。擦得锃亮的橱窗。阳光大片大片地抖落进来。在绿箭口香糖，上好佳虾条，康师傅方便面，喜之郎果冻上逡巡。不知道它是不是对这些食品情有独钟。怎么它竟和我儿子有同好？还有蓝带啤酒。袋装咸干花生。达利蛋黄派。伊利纯牛奶。物质的充足诉说着日子的安宁与富足。另一节柜台的转角处，一台复印机静静卧着。许多人的各种证件在这里被复制。用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以及作为这个身份所存在的价值。紧挨复印机的，是一部公用电话。常有在海边讨生活的外乡人来这里打电话。一根细长的线连接起遥远的两地。亲人的声音便触手可及了。他们用家乡话亲密交谈。语音混杂，语速过快。我一句也分辨不清。是在向家里人报平安吗？复印机和电话机的上方，琳琅满目地垂挂着五颜六色的发卡。耳坠。手机链。各式贴纸。儿童玩具。
　　这里与柴米油盐的生活主题关系不大。再也看不到一个孩子瘦小的身影，手里提着个长颈的大肚玻璃瓶来买酱油，也找不到那个盖着破纸箱的盛酱油的大缸了。这样的画面，都被时光定格在我的脑海深处，成了记忆的一部分。这里甚至不卖盐，袋装的精致碘盐也不卖。它所提供的，很大一部分已经不再是人们赖以生存的物品。几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正站在柜台前试着护腕。白色的护腕上，用红丝线刺绣的字样是-----老鼠爱大米。就在前两天，孩子们的T恤上，还是刀郎和“2002年的第一场雪”呢。可见，流行，是一件多么迅速的事情。
药店
　　它在小村里的出现是一个绝对的新鲜事物。曾几何时，药品也可以像萝卜白菜一样随便购买了呢？前几年可不是这样的。还记得那孔被挡了一块小木板的窗口，像一张偶尔开阖的嘴，默默地支楞在一面玻璃窗的最下方。这样的格局，总是会让我感到距离感和严肃性。在窗内的药房里，永远站着一个不苟言笑的穿了白大褂的女子。漠然的表情，冷冷的眉眼，总让人疑心是不是因为长年浸在各种各样的药的苦味里，而忘记了甜美的笑的味道。被她白皙而修长的嫩手推过来的药丸药片，也仿佛沾染了她的阴郁，让人怵着，难以下咽。
　　开药店的是夫妻俩。男人长得困难些，五短身材，眼小嘴阔。女人却很漂亮，感觉上有点像牡丹，是那种透着富贵气的雍容的美丽。他们经营的药品很多。中成药，西药，保健品，甚至包括一些医疗器械。只是没有草药。总觉得一个药店是应该充盈着浓浓淡淡的草药香的。草药的醇厚让人感觉更加熨贴，塌实。他们那里是太干净了，连一点药的味道也闻不到，倒像是一道菜忘了加盐，滋味寡淡。
　　不论你什么时候进去，他们的脸上都是一脸阳光。热情得很。当然，任凭他们再怎样热情，也注定了不可能顾客盈门的。就像从前那张冷着的脸，也并没有让医院的药房无人问津一样。身体的不适决定了出入药店的频繁与否，倒实在是与主观上的好恶关系不大。
　　药店就处在小村的一个繁华地段。西向，临街。来来往往的行人急匆匆走过它面前。此刻，药店的存在是被我们忽略不计的，没有人愿意多看它一眼。但当肉体出现不适时，当然是小恙（主要部件出了毛病时，还是要去医院的），我们就会急急奔向药店，企望那些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药片药丸药膏药水能缓解来自于肉体的痛苦，最好能迅速把那些不适驱逐出境。
　　琐屑的痛也一样切肤。人们在偶或与药店的接触中认清生命的脆弱本质。但人们又恰恰是最善于忘却的，往往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依旧我行我素。痛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