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有棵银杏树

开春，趁着新换办公室的机会，我占了阳面靠窗子的位置。不是为了采光，因为从现在开始，靠南面的位置会越来越热，是大家都躲着的地方。是因为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艳如朝旭的萱草含苞，可以看到灿如烟霞的迎春开放；更是因为窗外有两棵树。一棵是玉兰，在冬天就已经含苞，那小小的花蕾挺立在每个枝头，如同蘸满浓墨的狼毫要描绘天空，难怪古人要把它称作“木笔”，现在正在开花，是粉红色的那种，很漂亮，在我们这里，绝对是新鲜的景观树；而我最喜欢的是那棵银杏树。从现在开始，终于可以不必再跑到树下去看它们，而能够随时抬头欣赏它们了。一扇小窗，对着一片灿烂，一树鲜艳，更对着一株纯净，倒是一种绝美的欣赏。尤其是读那颗银杏树，可算是足不出户而阅读了春华秋实，更饱览了几亿年的沧海桑田。
这是棵刚栽几年的银杏树，只有胳膊粗细，但原来光滑的树皮已经开始有龟裂了；三米之内没有枝丫，很显然在栽培之前经过精心的修剪；将近树冠的地方才开始有分杈，但是枝条都是尽量地指向天空的。现在，经过一个冬天的蓄积，静默了一冬的它该是生长的时候了。
银杏树可是姗姗迟放的美人，她在婀娜的垂柳的枝条已经快要垂到地面的时候，在丰腴的玉兰花将要开败的时候，才开始萌发一个个芽孢，长出一片片新叶。它的叶子是簇生的，每个芽孢都长出四五片叶子，每片叶子都像极了做工精细的工艺扇子，一根根像扇骨一样的叶脉清晰可辨；这些叶子围拢在一起，组成一只只绿茸茸的绣球。叶子一天天生长，由小到大逐渐舒展开来，由淡绿到翠绿再到秋天的金黄，无一刻不值得去欣赏。特别是在深秋，树叶镀上灿烂的阳光，如同挂满金闪闪的黄金贝页。那是真正的金黄，几乎没有一丝的杂彩，就那样在秋风里摇曳，如同满树的金色蝴蝶，略带蜡质的叶片反射着光泽，正像蝴蝶翅膀上的角质鳞片的闪光；金黄的叶子间闪烁出淡红色的果实——从没有看到过它开花，就这样突然间结出了成串的果实，的确给人一种惊喜——听说，银杏树是雌雄异株的，难道，窗前的你还和远处的那棵传递着遥远的爱恋么？
几年了，它就是这样的从春到夏再到秋的萌发、生长、恋爱。它们不像白杨树，每片叶子都长成近乎完美的圆，有风吹过就发出招摇的喧哗。它也不像泡桐，枝条伸展出那么宽，叶子生长到蒲扇那么大，想遮蔽住所能够遮蔽的空间，把所有的阳光都拦挡下来。银杏树的叶子是稀疏的，往往风过无声，一年四季都显得那么的淡泊宁静；银杏树的叶子是娇小的，即使是在它最为丰满的秋天，捡一片蜡质的叶片放到手心里，娇小的都让人怜惜；它的树冠是抱拢的，没有横斜的枝条，所以也就不会垄断阳光——难道正是因为淡泊、娇小、不争，它才会逃过地球上无数次的浩劫，成为我窗前的风景？
从来不曾看到它受过什么虫害，看来还真是自我保护能力很强的树种——最近几年，就连在民间被称作“树王”的椿树，都经常被各种害虫啃得精光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银杏树的呢？该是那年秋天吧，银杏叶正是一片金黄的时候，年轻同事的女儿放学回来，蹦蹦跳跳地在办公室前玩耍，头上鲜艳的蝴蝶结闪闪发光，随着孩子的跳动，如同飞翔着一样。忽然，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片银杏叶，仔细观察着，然后抬头看着树上的叶子，兴奋地满脸通红，摸着自己头上的蝴蝶结，说：“妈妈，那棵树上站满了金闪闪的蝴蝶呢，真漂亮！.....”“妈妈，那些蝴蝶后面的圆圆的粉粉的是它结的果子吗？”“那是它的果子，叫白果......”是这个画面么？眼前总会闪动，那么鲜活灵动.......
又想起十几年前，那时候在县城、在农村还没有银杏树。有几天，自己因为咳嗽，嗓子痛得厉害，吃了好几种药都不起作用。母亲拿出两把白果，说：“这是你北京的大姨在公园遛弯的时候捡的，去皮去壳的时候，把手都沤黑了，说是治咳嗽挺管用的......什么时候咱们这儿也能有了这些东西啊！”然后，用这些白果熬了两顿大米粥，结果嗓子好了，母亲还取笑我说：“看来是馋的呀！”现在想来，那些话似乎还在耳边，可自己的身边就已经真地能够看到、摸到这银杏树了！
仔细想来，银杏树的普及真地是太快了。自己上小学的时候，银杏树还只是描画在课本上。书上说银杏树最早出现于3.45亿年前的石炭纪，到50万年前，发生了第四纪冰川运动，地球突然变冷，绝大多数银杏类植物濒于绝种，只有中国自然条件优越，才奇迹般的保存下来，所以被科学家称为“活化石”，“植物界的熊猫”。野生状态的银杏仅残存于中国江苏徐州北部、山东南部地区和浙江西部山区，一些巨型植株，如山东孔庙里的古老银杏甚至被当作树神保护和膜拜。那时曾想，银杏到底什么样，才会受到这样的尊崇，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够一饱眼福啊。
未曾想到，短短十几年时间，科技的发展，让银杏成了很重要又很普通的环保和景观树种，栽培到了大城市的公园，普及到了小小的县城街道、农家院落，还漂洋过海栽种到了法国、美国........
现在，一株银杏就在我的窗外静静地生长，摇曳着妩媚的春风，荡漾着醉人的春意，或者，如同那个小姑娘所说，更像有满树的蝴蝶，似乎要趁着晴空，展翅飞向更远的地方......
小姑娘又放学归来了，又来到银杏树下，红扑扑的小脸，恬静地对着小树微笑。我真想说：“孩子，你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