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到乡下去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4:10 编辑 <br /><br />　　　　　到乡下去
　　一 路上 关于山水
　　姐在放假前就打了电话来：放假来玩一天吧，地里的苞米快老了，都没舍得掰，就等着你们来好煮呢！苞米的甜香顺着电话线飘过来，心里痒痒的，怎么能拒绝这份诱惑呢？
　　车子过了江堤，眼前就横着一道浑黄的江水，秋深了，远山的影子荒凉而孤寂。山守着这道水，伴它在天底下静默着。
　　老公说：这江水怎么这么浑浊呢？我说：北方的山水么。北方的山是荒山、水是混水。从古至今，大凡有成就的人哪有北方人？穷山恶水出刁民啊。不象南方，山清水秀，人物也俊逸聪慧。老公不同意我的看法，他说我们这里不是也差点出皇帝么？
　　我知道他说的是李老宫坟。据说有个宦官李老宫，临终前嘱咐家里人死后要把他埋在倭肯河对岸。下葬的时候不许为他穿衣服，要赤身裸体，不许钉上棺材盖，也不许杀死家里的大黑狗和大公鸡。但是他死后两个女儿不忍心看父亲一丝不挂，就坚持为父亲穿衣服，左邻右舍也认为不能让老人光身子，那也太不孝了。最后就给他穿了条裤子。下葬之后，他的坟上终日浓雾弥漫，星光不透。家里的大黄狗终日狂叫，那只雄鸡日夜打鸣。搅的昼夜不宁，四邻不安。最后只好把鸡和狗杀死了。从那之后坟上浓雾消散，星光明亮。京城里的星象官发现紫薇星暗淡，东面天空有一颗星被黑云遮住，就断定是有混龙下界。于是查到李老宫坟，掘开坟墓一看，只见龙已经到河边，只有一只脚还是人脚模样，裤子还套在脚踝上。星象官举起尚方宝剑，将龙头斩下，飞马回京了。如果不是多穿了条裤子，或者晚杀鸡和狗几天，怕是早入水成龙了。
　　我想起这个传说，就没在说话。心里却矛盾起来：是北方的山水不好么？北方也是有风水宝地的。但李老宫虽然终于没有成龙。可金代的始祖却是居住在牡丹江下游的依兰一带的。如今的马大屯就是满清的发祥地。虽然那个时代，他们还被叫做生女真人，他们的居住地还叫做胡里改路，（就是辽代的五国头城）牡丹江也叫胡里改江。但毕竟是他们和这方水土赋予了金的粗犷剽悍和霸气。也赋予了他们自强不息、勇敢坚毅的气质和一统天下的豪情。
　　江水依然，滔滔江水流走了徽钦二帝多少亡国之泪？而今，一代君王魂归何处？黑土尘封八百年，亡国之恨今仍在，白水悲歌逾千载，靖康之耻犹未雪！都说兴衰存亡如波涛起伏更迭，翻涌的浪花会卷走尘封的历史。可如今面对这江水，历史的影像又那么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我们从李老宫说到帝王，说起历代帝王定都所选择的城市，说到北京和南京，说到毛泽东和蒋介石。
我想，不能把历史和历史人物简单的和山水联系起来。历史是沉重的，所有的历史都是人书写的，不同的人写就了不同的历史，也丰富了不同的山水。
　　二秋天的田野
　　过了江，就走进了秋天的田野。
　　一条通往乡村的沙土路。车窗外的景致变换着：先是房屋，没有了茅檐低小，都是青堂瓦舍。房子的外边还贴了洁白的瓷砖，在阳光下亮的耀眼。
　
　　房屋渐渐稀少，两旁是婆娑的白杨，摇这一树金子似的小巴掌，在风里哗啦啦的舞着。
　　虽然秋已经深了，但是它们好象并没有为离别而忧伤。一些落了的叶子就静静的躺在地下，好象在听大地的私语，风起的时候，就有一些耐不住寂寞，随风奔跑着，嬉戏着，它们并不为自己离开树而哀伤，仿佛知道自己的归宿就在这厚实的土地上，它们会被爱融化，化成泥土，以另一种姿势和树相依相伴。那些树上的叶子呢，它们仍然努力向上，并不因为要离开就不去努力，它们伸展着，招摇着，好象在向阳光发出一种邀请，又象是渴望着一场秋雨，让它们回归大地。
　
　　我望着这些叶子，心里忽然感动起来：它们知恩图报，是多么坚强乐观！不因离别而放弃，不为离别而忧伤，始终努力的保持灿烂的颜色，即使飘落大地，仍要化泥土而奉献。
　　透过这些高大的白杨，我看见了秋天的田野：高高的玉米象大地举起无数的长枪，是在对天空示威吧。一样的走过四季，天依然空旷，只有那些多变的云点缀其中，而它们又是飘忽不定的呀。矮矮的黄豆，叶子已经落了，那些沉实的豆荚挂满了枝干，象谁执了无数的笔，也写不尽收获的欣喜。金黄的稻谷早割尽了，只留些寸许长的稻梗的茬，却象是给土地理了个时髦的“板寸”。土豆早起了，那些绿色是白菜、萝卜，还等待着秋将它们变的更实成。这高低错落，青黄辉映，真是好一幅烂漫景色！而穿行其间的忙碌的身影，就让这景致生动起来。远远的，我却看到了他们清晰的笑容，笑容里他们掰着苞米，割着黄豆，枕着丰收的梦……
　　在秋天里走进田野，就不会有“自古逢秋多寂寥”的伤感与惆怅。而是会品读一份成熟，收获一份感悟，沉淀一种情怀。
　　没有春天梦幻般的憧憬，而是实实在在的获得，没有夏天烈火般的浮躁，而是沉静安稳的等待。等待着又一个希望变成现实，等待着又一次成熟丰富思想。
　　前面似乎没有路了，白杨树从身旁到前方画了两条相交的线。这情景异常壮观又异常熟悉。我们向着顶点始去，顶点又变成了起点，路还在延伸。
　　三小莲
　　车刚停下，姨妈和姐姐早从屋子里迎出来。进门就闻到煮苞米的香气，淡淡的弥散在屋子里。弟弟在忙着杀鸡。想想可真是涂炭生灵。
　　房后的小园对我们有着无法抵制的诱惑。屋子里没转上一圈，我们就跑到园子里去。玉米刚刚掰完，空留了长矛样的秸杆。老黄瓜还挂在架上，披了酱色的外衣，在干枯的叶子下显出它的粗壮来。胡萝卜的叶子在风里摇曳着风情，大白菜探出白嫩的脸贪婪的吮吸着阳光。
　　我感兴趣的是那些浓密的西红柿秧里搜寻出隐藏很深的红色珍宝，或者是到菇娘叶子里揪菇娘。那些黄的透亮吃起来又甜又酸，那些青绿色没熟的也是我们记忆中的珍宝。小时侯常揪下来，剥开皮，猛的将皮拽掉，就有芯子被拔出来，露出口，挤掉里面的籽和汁，就剩了一张薄薄的皮，放到嘴里可以咬出清脆的响来。如果拔不好，就坏掉了。
　　小时侯家里的园子虽然有很多菇娘，可我总拔不好，那时候总是小莲为我做。
　　小莲是我儿时最好的伙伴。我们同岁，论辈分她是我的姨，但我从未叫过。我只叫她小莲。她长的很好看。一双大眼睛忽闪闪的，脸儿白的水豆腐一样。
　　我家搬走后就再没见过她。关于她的零散的记忆是从姨妈那里听到的。小莲高中快毕业的时候辍学了，不是她的成绩不好。是她要嫁人了。她父亲早亡，家境不好。镇上一户有钱的人家看上了小莲。脱人几次三番的去说。开始小莲不依，后来经不住她妈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只好答应下来。男的个子还没小莲高，但是许诺给小莲找工作。小莲的梦想是做老师，男人果然让小莲当了老师，但是没多久，学校换了领导，小莲就下来了。因为代课的教师用了校长的亲戚。男人夜夜出去赌博，家很快就破败了。可是小莲呢？我忽然想起。
　　姨妈家里开了个建材商店，在乡里，秋忙时节没有多少人修房造屋，正是休闲时节。偶而有些人来买点零零碎碎的，也并不耽误我们闲聊。闲聊的话题自然不能少了小莲。
　　小莲么？姨妈说起她就少不了感叹：可惜了人了，嫁到这么个人家！现在她男人输光了钱还欠下不少的债就跑了。剩下小莲一个人，要照顾孩子。还要替他还债。房子早卖掉了。租了个房子还招了3、4个学生，又喂着好几头猪。要强呢！
　　吃饭的时候，姨妈打发人去找她。说是我来了，要她也过来一起吃。她来了。记忆中白嫩的皮肤已经被岁月的风沙漂黄，而且毫不留情的刻上了沧桑的痕迹。虽然她才36岁，看起来却比实际的年龄要老10岁还多。她那只曾经灵巧的小手变的干燥粗劣，手上好象有永远也洗不去的黑色，那些污浊的颜色已经透进到她的肌肤中去了。
　　小莲见了我，只是羞涩的笑，那神情是那么熟悉，一下点亮了我心底的记忆。心底有双忽闪的眼睛。可是只一瞬，那忽闪的眼睛就变的陌生起来了。我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我让她坐，她就坐得离桌子很远，吃的也很少。自言自语是的说：本来该请你去我那里吃饭的，可是人又多，又乱，怕你也不习惯了。等以后你来了我会好好请你的！我说好啊，我想明年 你就该请我吃饭啦。
　　我走的时候，小莲站在门前送我。车渐行渐远，小莲的身影模糊了，但她的声音却清晰起来。我期待与她来年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