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哭嫁女儿心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10 编辑 <br /><br />　　　　　　　　　　　　　　　　　　　哭嫁女儿心　
　　　　　　　　　　　　　　　　　　　　　　　　　　　　　　　　　　　　　　　　　　　　　　　　　　　　　　文／脂砚
　　初冬，一个街天的午后，骑着自行车在阳光下慢慢前行。突然，一阵唢呐声从菜市场门口传来，骑得近了，是几位白依（彝族的一个支系）大叔，他们正鼓着腮卖力地吹着。他们是来招揽生意的。初冬，一个街天的午后，骑着自行车在阳光下慢慢前行。突然，一阵唢呐声从菜市场门口传来，骑得近了，是几位白依（彝族的一个支系）大叔，他们正鼓着腮卖力地吹着。他们是来招揽生意的。

　　唢呐声像一朵一朵的喇叭花，一朵大过一朵地从唢呐里开出来，开得满街都是，仿佛整条街都让它们开得热闹了，每一个角落在欢笑着、舞蹈着。
　　红的、蓝的、白的、粉的、紫的......到处都是盛开的喇叭花。在喇叭花里穿行，我看到每一朵喇叭花都在笑，笑成一张一张的脸，新娘子的脸，裹在艳红的缎子里的新娘子的脸，那样笑着，把双眼笑成天上的下弦月。
　　突然，天空下起了雨。
　　要嫁了，是天在哭。
　　天哭得有理由。
　　每一个要嫁的女儿都哭得有理由。
　　还是很小不大懂人世的时候，见到新娘子哭，以为是她在害怕，要离开家了，离开母亲了，再也回不来了，他们会欺负她的，她会想母亲的......那时心里怯怯地，恐惧模模糊糊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一个女孩子离开家，离开母亲，会怎么办呢？
　　略略长大了些，隔壁的一个姐姐要嫁了，那天她最要好的小伴为她梳了大半天的头，然后给她包上鹤庆白族姑娘青色的四角绣着蝴蝶的头巾，再在上面一匝匝紧紧地缠上粉红的毛线，缠完无数匝之后，结成一个大大的似乎会飞的蝴蝶。她终于让许多小伙伴围在中间出门了，这时只听她哭出声来，那样闭着眼地哭，不知怎地就一下子磕了下去，差点儿跌了一跤，小伙伴们忙不迭地在她跌下去之前把她掺住了，站稳了弓着身子闭上眼继续边走边哭。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情景仍在眼前：太阳光透过对面一大窝竹子斜斜地射过来，在她淡黄的脸上投下一幅浅浅的斑驳的画，把她闭着的眼，张着的嘴分割成奇奇怪怪的样子。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仿佛听周围的人说什么"就是抹一些口水在眼睛上也行，做做样子......"又说"闭着眼，光出声，不见半滴泪。"那时心底又朦朦胧胧地产生一种想法：新娘子是一定要哭的，不能把出嫁的高兴表现在脸上，否则就会被人笑话。仿佛出嫁是一件顶好玩的大喜事。
　　小姨出嫁的时候，我听见二姨和奶奶在房子的一角小声小声地嘱咐她：高高兴兴地去，千万不能哭，要不人家看着还以为你要的东西家里没有给你，还以为你的东西没有买够......小姨真的没有哭，走的时候，只见她淡淡地笑着，眼神却是凄凄的，那样空空地望着远方。她微笑着直管地点头和站在路两旁的每一个人告别，那样子仿佛那些人都是她刚刚下了车在另一座陌生的城市遇到的完全陌生的人，隔着不知什么样的时和空，分辨不出谁是谁。这时的我已经读出了些许哭嫁的含义了，我想。
　　中专二年级的寒假和隔壁一个哥哥去迎亲，就在新娘子要出门的那一刻，母亲突然哭了起来，声泪俱下，悲痛之极。新娘子边说"时间还早"边也哭出声来。我听见有人说"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套！"也有人说"也真的让人心寒。"我的目光落到右边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对联上："廿年造就闺中女，一昔难留掌上珠。"看着看着，不知怎的，有泪在我脸上偷偷爬下来。
　　去年看电视版《红楼梦》，其中有这样一个场景：茫茫望不到边的大海，淡蓝色的天空，探春一身艳红，红得让大海和蓝天都为之黯然失色。临走，她第一次和素来不放到眼里的生母赵姨娘抱头痛哭，再看一眼岸上挥手咽泪含笑强欢的宝玉、黛玉、宝钗、凤姐、王夫人......怎么看得够呢！毅然转过身去，走了。走出不多远，忽地又转过身来，看一眼，再看一眼，这才终于转身离去。走向若大海面上那艘等着她的孤零零的小船，走向那个遥远的未知，从此"千里东风一梦遥"。风鼓动她艳红的披风，披风下是那样一个柔弱的、颤抖着的身体。一曲《分骨肉》撕心裂肺地响彻云宵：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看到这里，我已泪流如注，禁不住伏案痛哭了。然而我还是固执地认为出嫁没有那么痛彻心肺，想必这只是一种在影视作品中特有的艺术氛围。
　　直到前些日子男友的小妹出嫁，我那隐隐作痛的心才读懂了出嫁的伤悲，也才明白了哭嫁的内涵。出嫁的头天晚上，照例是等男方送来新娘子的衣服和喜被才开饭，因为一直没来，就先吃了。几桌人坐下不久，一阵唢呐声骤然响起，男方送衣服和喜被来了。进了门，唢呐吹得更响了，刹那间，仿佛有无数艳红的云从唢呐里飞出，以种种张扬的姿势如火如荼地在天空迅速漫延，漫延，只一会儿便弥漫了整个天宇。整个天空红得那么刺目，仿佛有如薄薄的刀片在割痛你的眼，你的心。
　　一时间，悲从中来。
　　宝玉说过，女孩子在未嫁之时犹如一颗珠子，光彩夺目；出嫁之后就成了死珠子了；若再带上一男半女的，就珠子都不是，而是死鱼眼睛了。何况水做的女子和了泥做的男人，再怎么和都难免一踏糊途，看不清世界，找不回自己。那么，又怎么能不哭！
　　出嫁，就意味着告别所有的梦想，告别亮丽的青春年华，在所有的激情和冲动后面划一个句号，从此和一个男人平平淡淡、日复一日地在无尽琐碎的家务和无尽繁杂的应酬中过一辈子。何况世事无常，谁知道明天会怎样，能否有平安。那么，又怎么能不哭！
　　出嫁，就意味着从此把剩下的或者十年、或者三十年、或者五十年的人生，交给一个不知道能不能靠得住、会不会变心的男人。何况，太多载不动双肩的情仇爱恨的伤痛、无奈甚至绝望只能一个人在内心深处去伤，去痛，去品尝。那么，又怎么能不哭！
　　看着母亲、二姨、小姨、三姐她们日在无尽无望的等待中日渐苍白憔悴的脸，看着她们在无边无际的操劳中日渐老去逝去的容颜，看着身后哗哗流淌一去返的似水流年，道一声"且住！且住！"不见归途。那么，又怎么能不哭！
　　"那么，你......"男友正歪在沙发上跷着脚喝茶看电视，说着不知怎地让茶水给呛了，咳了半天才接着说："你到那天要抱着你妈大哭的？"
　　看着他眨巴眼睛不知道是认真不认真、高兴不高兴的样子，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不知道，不知道......
　　如果那天我哭，那不是因为失望或者感伤，真的。也许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归宿，一个结果。在这个过程中，认认真真地哭，认认真真地笑，认认真真地活着，也就是了。我想。可是他怎么能够懂。
　　他怎么能够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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