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夜晚
2020-09-17抒情散文林小白
祖父的夜晚文‖林小白如今,祖父已经长眠于地下。我知道每个人最后的终点都是地下,他们会做一个长长的梦,这个梦,与活着的人所做的梦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永远不会醒来。这样万籁俱寂的夜晚我总是想起祖父,想起他在灯光下看书的样子:认真、专注,他的身影罩
祖父的夜晚
文‖林小白
如今,祖父已经长眠于地下。我知道每个人最后的终点都是地下,他们会做一个长长的梦,这个梦,与活着的人所做的梦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永远不会醒来。
这样万籁俱寂的夜晚我总是想起祖父,想起他在灯光下看书的样子:认真、专注,他的身影罩在灯光里,有时候可以看到他的正脸,有时候,只是一个侧影。祖父黑里透着些白的胡茬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暖色调的光,使祖父看起来有些神秘。他看书的时候是安静的,仿佛置身于森林之中,有时候我会产生某种幻听,在观察他读书的夜晚,仿佛听到森林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要多读书。”这是祖父常对我们兄弟三人说的话。读书使人涨知识,使人眼界开阔,不拘泥于生活的小世界,这也是祖父常教导我们的话。
听父亲说过,祖父从前做过老师,后来学了阴阳,就改给别人家看风水了。此前祖父看过什么书我不知道,我观察他的夜晚,祖父看的书多与风水、面相学有关,那些对我们那个年龄来说晦涩难懂的文字被他用漂亮的小楷抄录下来,无事可做的夜晚,祖父便慢慢翻阅着,一行一行地读,有时候能听到他读书的声音,有时候,只是默默地看。
祖父的书里藏着一个神秘的世界。我一直这样想。方圆数十里的故乡人都知道龙场镇文家寨有个学识渊博的陈老先生,他们都叫他“陈阴阳”,会算卦,会看风水,还会做法事(为死去的人超度),每逢十里八乡有老人去世,祖父便带着他的徒弟们,带着锣鼓家什,去为死者超度灵魂。他们称祖父的徒弟们组成的队伍为“陈家班”,祖父是班主。
死者有没有灵魂?这是个困扰我很多年的问题。在祖父的影响下,虽然读了不少书,我却没能成为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或者无神论者。我相信,也宁愿相信有灵魂的存在。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相信着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未知的东西是存在的,它们以自己的方式存在着,影响着这个世界,用科学理论无法解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譬如那句老话所表达的东西: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祖父说:要心存善念。人只有心里还有善念,才能与禽兽区分开来。那些做尽坏事的人,没有好的结果。
回想起祖父,我常常诧异于他的视力。我大学那会儿回到故乡,祖父已经七十多岁了,别的老人到了他这个年龄,不戴老花镜根本看不清楚书上的内容。而我的祖父,他从来不戴眼镜,在灯光下能清清楚楚读出书上印刷的小四号字体。
祖父弥留世间的最后日子,是他最痛苦的日子。因为一场大病,他的脸颊变得浮肿起来,腿部和脚掌也浮肿,等到身体的浮肿消失,他整个人瘦了下去,皮包骨头,让人看着心里难受。他已经不能看书了,整日里神思恍惚。可是,祖父依然惦念他的那些书。他抚摸着那些他誊抄的书籍,沉默着,在屋子里一待就是一晌午。
生前他最希望的就是让哥哥和我帮着将他的经书誊抄一份保留下来,为此,在我还读小学时曾逼着我们弟兄三人练习过毛笔字。可惜收效甚微。我的兄长毛笔字写得很漂亮,大概也是逼出来的,我和弟弟心没在上面,毛笔字也就拿不出手。直到祖父去世,他的心愿也未能如愿以偿。我们没有为他誊抄完一本完整的经书。
祖父去世了,入土为安之后我很少再回到家乡,我在城里有了工作,买了房。娶妻生子,朝九晚五。我在买的房子里辟出一间书房,买了自己喜欢的书籍,看书,写作,逐渐成了一个夜猫子。我在夜深人静时开始码字,码字累了时,抬头透过漆黑的窗户看外面一盏一盏逐渐熄灭的灯火。那一刻,我忽然很想念我的祖父,想念他在灯光下看书的样子,那样子像烙印一样深刻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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